第434章 南贼北叛(补加更)
“呜吼!呜吼!呜吼!”
咸通九年腊月初十,在李漼莫名心慌的同时。
身为江南诸道讨击使的康承训,却已经率领两万七千余天平、淮南、宣武、这些等镇官兵进入了袁州,并将黄巢他们所藏身的宜春县包围。
袁州地处赣西的低山丘陵地带,地势南、西、北三面较高,中部较低,故此有河流从此经过。
袁州治所的宜春县,北傍袁河,西、南有丘陵和低矮山丘,唯有县城东边较为平坦。
康承训将大军营垒设置在宜春县东南方向,那里有座十余丈高的土丘,康承训将自己的牙帐设在土丘之上,可以更好的俯瞰整个宜春地势。
“唏律律……”
此时此刻,五百唏律的披甲精骑跟在康承训身后,而他身旁则是王仙芝的老熟人,当初煽动王仙芝逃跑的平卢军宋威。
不过此时的宋威,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都将,而是成了平卢军的左兵马使,麾下节制七千平卢军。
两万七千大军陈兵宜春县外,而城墙周长不过四里,高不过二丈,通体以夯土夯实而成的宜春县,无疑显得格外脆弱。
只因为西边的战事催生了唐军的攻城手段,配重式投石车已经从西北战场,渐渐流传到了关东。
尽管他们用的是昔年索勋带给高骈等人的老式配重投石机,但这种投石机也比唐军昔年所用的投石机要好太多了。
这次康承训之所以能这么快平定浙西叛乱,全凭投石机犀利。
苏常都被他攻下,更不用提这城池规模还不如苏常治所的宜春了。
“宋兵马使,贼军尽数在城内,只要攻破此城,我军便能进入湖南。”
“待湖南贼寇被讨平,老夫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康承训抚须开口,而宋威也咧嘴笑道:“那某便提前谢过使君了!”
二人谈笑,根本不把被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的黄巢放在眼里。
不止是他们,而是两万七千多大军,以及此刻在营盘内休整的四万多民夫,都没有将黄巢他们这群人放在眼里。
他们和黄巢打了大半年,黄巢除了跑就是跑,他们现在即便想重视黄巢,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出城!”
面对康承训的轻视,这时宜春县东门突然打开,身披扎甲的兵卒开始成批涌出甬道,并在城墙根下开始列阵。
宜春县久不经战事,护城河也修建了石桥,故此黄巢麾下兵马从容走过护城河,在护城河对岸结阵,仿佛要与康承训真刀真枪打一场。
“这黄贼、莫不是转了性子?”
突然见到黄巢如此硬气的一面,康承训还有些举棋不定,但随着黄巢麾下兵马在渡河过后,仍旧乱糟糟结阵后时,康承训便放下了心来。
他不由得在心底暗骂自己吓自己,同时又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他没有选择突击,更没有利用投石机进攻,而是就这样等待,准备正面击败这敢于与自己对阵的黄巢。
时间不断推移,两刻钟的时间过去,黄巢所部仍旧乱糟糟的。
“呵呵、两刻钟的时间,竟然连自己麾下列阵都还未操办好。”
“如此虫豸,怎配与老夫为敌?”
康承训没了兴趣,正准备挥舞令旗,指挥三军进击时,却见黄巢大纛出现在了战场上。
大纛下是三千余名整然有序的甲兵,比起身后那群披甲的乌合之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来这就是这便是这黄贼的手段,是想以这数千精锐与老夫麾下两万余精锐交锋吗?”
康承训的目光冷扫战场,轻笑说道:“不过万余披甲兵马,也敢与我军堂堂对峙?”
他不再犹豫,举起令旗挥舞起来:“传令,都将领人,居后立督战,观不入者便斩。”
“若战队等队有人不同入,同队人能斩其首者,赏物五十段。”
“别队见不入人,能斩其首者,准前赏物。”
“诸队头共贼相杀,左右谦旗急须前进相救。”
“若左右谦被贼缠绕,以次行人急须前进相救。”
“其进救人又被贼缠绕,以次后行人准前急须进救。”
“其前行人被贼杀,后行不救者,仰押官及队副使便斩。”
“但有队被贼缠绕,比队亦须速救,临阵不救者,皆斩。”
康承训虽然骄傲自大,但该吩咐的军令,却一条不漏的都吩咐了下去。
在他军令下达后,身后旗兵开始挥舞令旗,而军中看得懂旗鼓号令的列校们也开始来回走动,拔高声音下达军令。
半刻钟过去,康承训麾下唐军开始列阵,而对阵的黄巢麾下兵马也开始列阵。
只是他们列阵很慢,故此康承训挥下令旗,顿时两万余唐军开始挺进。
双方距离里许,康承训率先进军,自然是对己方很有自信。
唐军开始列阵靠近,阵脚十分稳固,而彼时大纛下的黄巢,此刻却眯着眼睛,紧张看向了唐军方向。
随着唐军渐渐到来,黄巢当即看向身旁尚让,尚让颔首,随即拿起手中牛角吹响。
“呜呜呜——”
号角吹响,来到袁州之后,操训不足三个月的义军开始进军,而黄巢身旁的三千精锐则是纹丝不动。
“杀!!”
一炷香过去,当两军正面碰撞后,唐军以稳固的阵脚,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向义军而去。
“不过如此!”
眼看义军的战锋队开始扭扭曲曲,康承训已经胜券在握。
见他这般,宋威也连忙道;“某愿意亲往战锋,率军击破此贼!”
“去吧!”康承训没有阻拦,干脆利落的派出了宋威。
宋威得令后,立马来到前军战锋处,振臂高呼道:“破阵者,赏万钱,拔擢两级!!”
“呜吼!呜吼!呜吼……”
宋威的话,被列校们拔高声音传播开来,两万多唐军高呼“呜吼”,不断前压。
康承训见状,当即抬起手来,单臂麾下:“中军大纛前压,让前军一鼓作气击破他们!”
“是!”
在康承训的军令下,大纛开始移动,而这也给足了前军勇气。
毕竟主帅都前压来到前军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这里,他们宛若打了鸡血般激动起来,不断四杀。
霎时间,宜春县外金戈铁马,长短兵不断碰撞,但整体局势,仍旧是官军压着义军在打。
义军死伤渐渐变多,而那些眼看同袍倒下的义军,心里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畏惧。
渐渐地,他们的阵脚被官军攻破,大批官军顺着豁口涌入义军之中,开始快速拼杀,割断义军各队的交流,并且着重对付执旗的旗兵。
“稳住!稳住!!”
头戴红巾的义军将领高声叫嚷,不等他呼唤几次,便见箭矢贯穿他面部,一头栽倒。
宋威缓缓放下手中强弓,而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张都将死了!!”
“张都将死了!逃啊!”
霎时间,本就接近崩溃的义军前军开始溃乱,而战锋队的义军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同袍便转身逃亡而去。
“直娘贼!!”
他们只来得及怒骂几句,随后便被唐军的“兵潮”吞没。
“撤!”
大纛下,黄巢调转马头,率领三千精锐后撤石桥而去。
与此同时,唐军也渐渐无法保持阵脚,官军们开始追杀这些溃逃的叛军,宜春城前的整个战场变得如炼狱般,尽是血肉厮杀。
“杀!”
“一个不留!”
宋威冷眼扫视战场,旁边的旗兵闻言,当即开始挥舞旗语,而前军万余唐军已经尽数杀了出去。
溃逃的义军如潮水般四散奔逃,暴露的后背被长枪刺中,无数溃逃的义军栽倒,随后被唐军围作一团。
抬头时,义军眼底只有绝望,而唐军的官兵却举起了金瓜锤……
“砰!”
“杀!!”
“某要投降,某要投降……”
“阿娘……”
溃逃的义军在官军的屠刀下,如麦子般成片倒下。
哀嚎声、求饶声、怒骂声混作一团,近万义军丢盔弃甲,疯狂涌向石桥。
只是当他们冲到石桥前时,石桥的义军精锐却挡住了这群溃兵。
“让开!让老子过去!”
“找死!!”
一名满脸血污的义军挥刀砍向挡路的同袍,可鄣刀还未落下,便被冷着脸的黄巢一箭射中面门,毙命栽倒。
逃下来的义军纷纷错愕看向黄巢,黄巢却道:“想要活命,便往南、北门逃去,东门不通!”
“杀——”
官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这些溃逃的义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咬牙往北门和南门分别逃去。
正在率领兵马追杀溃兵的宋威见状,当即下令道:“平卢军、淮南军追杀溃兵,余下诸镇官兵结阵,准备破阵!”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前军数千人追杀义军溃兵往北门和南门而去,而宋威则是指挥五千余人结阵,准备与黄巢在石桥上硬碰硬。
康承训也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眼见宋威分兵,他还是觉得宋威有些托大,故此对身旁将领道:“曾散骑,你亲率三千人驰援宋兵马使。”
“末将领命!”
此人没有耽误,当即提领三千步卒朝石桥驰援而去。
“哔哔——”
“杀!!”
喊杀再次响起,宋威率领的五千步卒与黄巢所率三千步卒开始交锋。
双方长枪碰撞,受限于石桥太窄,而宜春城护城河又宽又三丈,故此能交锋的人不过十来人罢了。
原本宋威还不以为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当唐军阵脚始终无法推进,且跌落护城河内的尸体越来越多后,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黄巢麾下的这支精锐,丝毫不逊色于平卢军和淮南军。
“混账,速速破阵,破阵者擢升三级,赏十万钱!!”
宋威额头渗出冷汗,只能不断催促前军战锋队压上去。
当曾元裕率军抵达此处时,他立马变看到了石桥上焦灼的战况,眉头不免皱紧。
在他看来黄巢主力已经被击溃,按照黄巢以前的做法,此刻应该是抛弃宜春,带着精锐突围,寻求东山再起才对,可为何……
“哔哔——”
曾元裕的思绪还未得出结果,却见无数哨声从远方传来,曾元裕与宋威脸色皆变。
“黄巢小儿,混账!!”
马背上的康承训也反应了过来,他急忙调转马头,左顾右看间,果然见到了南边丘陵、东边山丘尽皆有塘骑快马疾驰而来。
“不要恋战,结阵备敌!!”
康承训急忙下令,旗兵用力挥舞旗语。
面对如此情况,已经与黄巢交战大半个时辰,且还追击好几里的数千官兵,早已没了力气。
宋威此刻不敢挪动阵脚,只因为黄巢在哨声响起时,便对他们发起了反攻。
“杀!!”
黄巢表情阴冷,嘴角流露几分残忍。
不待官军塘骑抵达康承训身旁,东、南两个方向开始出现上万披甲义军,高举旌旗而来。
“呜呜呜——”
“撤军结阵,准备突围!!”
康承训只得交代两句,随即开始率领兵马靠近宋威、曾元裕所部。
那些追击溃军,没了力气的官军正在朝这边赶,只是当他们赶回本阵时,浑身力气已经去了六七成。
两万七千余官军结阵,一边对付身后石桥的黄巢,一边对付距离他们不过二里的义军精锐。
此时此刻,哪怕就算是不通兵略之人,也知道了黄巢到底耍的什么手段。
无非就是用训练不足的兵马吸引唐军追杀,待唐军追杀并将体力消耗七七八八时,早早隐藏起来的兵马便发起进攻。
“这才几个月时间,这黄巢竟然能拉出这么多老卒精锐?!”
眼看那先不断逼近的义军阵脚稳固,哪怕康承训不想承认,但他此刻也确实着了黄巢的道。
义军包夹而来,康承训见状,当即挥舞令旗,指挥兵马率先向东方强攻而去,试图走东方突围。
只是两万余人的军阵,如何能从容突围而去,更何况黄巢好不容易布置下这局面,怎么可能让康承训不付出点什么就突围。
霎时间,自东南两个方向的义军朝唐军夹击而来,每个方向的兵力都超过万人。
此时两军兵力相当,故此交锋开始后,康承训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稳住阵脚,不必惊慌!”
“区区贼寇,饶是经过几日操训,亦不是我军对手!”
“宋兵马使、曹散骑,劳请二位率军破贼,好让贼寇知晓天军威严!”
“是!!”宋威与曾元裕不假思索应下,随即开始率军反击。
此刻的宜春城前,已然成为了数万人的血肉磨盘,战锋长枪碰撞,跳荡以钝兵和弓弩压制,驻队来回奔走救火。
双方从正午厮杀到黄昏,三个多时辰的厮杀,让本就消耗了不少体力的唐军兵卒开始抽筋、脱力。
战场上暴露出这样的弱点,无疑给予了义军极大的机会。
朱温眼见麾下兵卒破开唐军一处阵脚,他当即身先士卒,率领身旁亲信杀向此处豁口。
“朱都虞来了!”
“弟兄们,跟着朱都虞,杀!!”
眼见身为都虞侯的朱温都敢于身先士卒,四周随朱温征战大半年的义军们,顿时燃起了斗志。
他们跟随着朱温,很快将唐军的这处阵脚撕开,而一处阵脚的撕开,便代表了以点破面的全局。
冷箭擦着朱温头顶铁胄射过,朱温冒出冷汗,忍不住骂道:“哪个狗辈暗箭伤人!!”
“混账!!”但见唐军之中的曾元裕在马背上不断射箭,连珠箭朝朱温射去。
朱温惊得连忙向后仰去,一个铁板桥才躲过了这些箭矢。
饶是如此,曾元裕却不肯放过他,竟然下马率领唐军朝他杀来,但尽皆被结阵而成的义军挡住。
曾元裕数次打贼不入,朱温也不敢靠曾元裕太近,连忙后撤。只是他随后撤了,可唐军阵脚被破,哪怕曾元裕足够勇猛,却也挡不住千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