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训眼看局势不利,只能咬牙下令:“全军向东突围!!”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下令向东突围,但唐军始终难以突出重围。
“使君!”
曾元裕不知道何时策马返回中军,康承训冷汗直冒的看向他:“曾散骑,今日你我恐怕要……”
“使君无需慌乱,我军阵脚虽破,然叛军阵脚亦不稳!”
“只要使君将此五百骑交与某,某必能率军突出重围!”
康承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半身染血的曾元裕打断。
曾元裕虽是饱读诗书者,身上的血性却不比常年刀头舔血的悍将差。
眼见曾元裕有信心,康承训也不假思索道:“此五百骑交与你,老夫便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末将领命!”曾元裕果断应下,随后策马来到五百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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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冲锋,若是被挡下兵锋,唯死路一条。”
“汝等要想活命,便不要管其他,某已经令战锋准备破阵,只待汝等疾驰,便可击破叛军阵脚!”
“汝等,敢不敢随某闯一遭?!!”
面对曾元裕的这番话,五百骑纷纷振臂:“敢!敢!敢!”
“好!”曾元裕没有多说,而是调转马头,立马吹响了木哨。
“哔哔——”
木哨声作响,早已得到命令的东侧阵脚兵,当即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曾元裕率领五百骑兵开始冲锋,哪怕不是具装铁骑,可如今为了三军安危,也顾不得其他了。
五十步的距离并不远,只是三五个呼吸间,那五百精骑便要冲到义军面前了。
他们严阵以待,却不想面前的唐军阵脚兵同时朝一处攻来。
猝不及防下,此处阵脚不免紊乱,而曾元裕也率领精骑冲锋而来。
“杀——”
“嘭!!”
“嘶鸣……”
铁骑冲撞,原本就不算稳固的阵脚,瞬息间被惯性下的军马冲击栽倒。
曾元裕率领五百精骑,直接击穿了东侧黄揆率领的义军军阵。
康承训见状,劫后余生般的振臂高呼:“朝东杀去,莫要让口子合上!!”
“杀!!!”
喊杀声骤然拔高,两万余官军蜂拥杀去,仅凭南侧义军和黄巢那几千人,根本牵制不住这么多人。
义军的东军,好似筛子般被唐军突破,而曾元裕在突围过后,又调转马头来,率领剩余骑兵从后方发起背击,来回搅乱东侧义军的阵脚,为官军步卒突围创造了足够的时间。
“那是谁?!”
黄巢眼见自己全歼康承训所部的计划功亏一篑,忍不住拔高声音质问,但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曾元裕的姓名。
此刻的他还寂寂无名,但此役过后,朝野上下都将重新了解这位散骑常侍。
“混账!混账!!”
眼见能够报仇的机会就这样溜走,黄巢十分不甘,可他们麾下毫无马军,而曾元裕此刻率领数百精骑在阵中左突右进,无人可挡,即便用将领胯下马匹临时组建马军追击,恐怕也不是对手。
“全军追杀,即便无法生擒康承训这个田舍郎,某亦要大杀官军!!”
黄巢赤红着双眼下令,指挥大军朝着唐军追杀而去。
曾元裕并没有万夫不当之勇,故此见到上万义军阵脚稳固的杀来时,他也无法再争取时间,只能率领活下来的三百余骑突围而去。
没有了曾元裕为剩余的唐军断后,这些不成建制的唐军,只能成为义军精锐手下待宰的羔羊。
他们被义军追上砍翻,不待起身,便被人践踏而去。
霎时间,惨叫、哀嚎、求饶声混作一片,可义军手中的兵器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落下。
从宜春城往新渝城而去的官道上,黄巢率领义军足足追杀了唐军数十里,沿途尸横遍野,断戟残旗。
两万七千诸镇讨贼官军,此役过后不足万五,折损近半。
康承训率军逃至新渝后,根本不敢停留,直接往洪州的洪都(南场)撤去。
黄巢所部死伤也不少,但尚有两万精锐在手。
得知康承训退往洪州后,黄巢令黄邺率五千精锐驻守袁州,而他则是向西对湖南开始了攻城掠地。
腊月十七,黄巢兵分多路,他亲率义军攻陷衡州。
二十二日,朱温率军攻占邵州全境,黄揆攻占永州。
郴州陈彦谦得知黄巢来攻,听闻他击败康承训,顿时献城投降。
占据五州后,黄巢没有着急北上,而是选择分兵攻陷诸州,同时强征所有工匠,为自己打造甲胄,并挑选各城健壮之士,练兵五万,号称大军二十万。
“噼里啪啦……”
在黄巢于南方高歌猛进的同时,新年也随着爆竹声来到。
咸通十年正月初二,得知康承训战败袁州,黄巢攻占湖南五州,并分兵攻占岭南、江西等处州县的时候,原本喜气洋洋的正旦节,却突然成为了他的献丑日。
“乙卯,贼陷吉州……”
“够了!!”
贞观殿内、李漼喝止了田允还要继续诵读奏表的做法,殿内张灯结彩的宦官宫婢们也纷纷停下有种举动,生怕触怒皇帝。
自从长安东迁洛阳后,皇帝的脾气便渐渐变大了,许多宫人都因此受了刑。
整座紫薇城,除了同昌公主李梅灵还能劝住皇帝外,其他人便再也劝不住了。
“阿耶息怒……”
偏殿内走出身影,众宫人纷纷松了口气。
能让众人如此的,自然也只有李梅灵了。
李梅灵开口,李漼纵使再恼怒,却还是不得不强压下脾气,转头看向田允道:“召诸相入殿!”
“奴婢领谕……”
田允恭敬应下,随后派人传召路岩等人前来。
李梅灵走上金台,目光很快从桌上那份奏表扫过,加上刚才听到的消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李漼行礼道:“阿耶,康使君战败,固然使人动怒,但官军幸得保全万五之数。”
“若官军尽失,则江南东西两道危矣。”
李梅灵倒是擅长以其他角度看待问题,三言两语间,李漼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他目光上下打量自家囡囡,但见自家囡囡一双杏眼秋波,两弯柳叶梢眉,身段苗条丰腴,粉面丹唇含春。
“唉……”
眼见自家囡囡如此出落,李漼高兴之余,却又忍不住叹气道:“囡囡今年过后便双十年纪了,阿耶虽想将你早些嫁娶如意郎君,然内帑国库皆空虚,实难……”
李漼说着说着停下,只觉得心里十分对不起自家囡囡。
李梅灵闻言轻笑道:“儿臣倒是觉得,这闲心日子过着诱人,不想与他人作伴。”
“始终要嫁人的……”李漼摇摇头,看向李梅灵道:
“若是今岁国库尚有结余,便选郎君嫁给囡囡吧。”
李梅灵见自家阿耶如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田允也作揖道:“陛下,路相他们来了。”
“儿臣告退。”李梅灵闻言行礼退下金台,往偏殿走去。
李漼见状颔首:“宣!”
在他的示意下,路岩、于琮及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西门季玄等人先后走入殿内,对他唱声行礼。
李漼见状,当即便让田允将康承训和湖南、江西等地的奏表交给了几人翻看。
几人看过大概,脸色均不是太好看,毕竟康承训战败,不管是调遣兵马重新围剿黄巢,亦或者是其它,都需要消耗钱粮和时间。
以黄巢眼下的态势来看,他似乎并不想停止扩张,这就让人头疼了。
“陛下,以臣之见,可在洪州等处布置兵马,防止贼军再次进入江南,同时可继续抽调淮南兵马南下,同时令康使君再募一万新卒。”
路岩不紧不慢的提出建议,齐元简闻言皱眉:“且不提钱粮,单说眼下最为紧要的应该是都畿。”
对于齐元简的这番话,路岩依旧不紧不慢道:“都畿自然重要,但都畿有四万兵马驻扎,固若金汤。”
“刘相新编的两万新军,更是驻扎在山南东道,守护着都畿的南大门,自然无事。”
若是放在以前,路岩决不敢和北司的四贵起冲突,但现在不一样了。
神策军遭受重创,南衙重新抬头,路岩自然也有胆子和北司叫板几句了。
齐元简也不与他计较,反正只要保证都畿安全,其他都不算什么。
对此,李漼也开口说道:“各处皆需钱粮,户部可还能拨给?”
于琮闻言摇头:“陛下,国库已空……”
“唉……”李漼闻言叹气,略微沉思片刻后,肉痛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朕便以身作则,变卖宫中所有绢帛锦缎,金银玉器,筹措二十万贯调拨给户部,助康使君练兵一万吧。”
李漼这等姿态,显然是要拖着所有官员一起下水,毕竟皇帝都捐了,他们不可能不表态。
要知道明代以前,大臣还真没有多少能厚着脸皮求皇帝从内帑拨钱的。
宋代官员提了句借用,结果都被皇帝臭骂了一顿。
哪怕是好脾气的宋仁宗,也不免怒骂了句:“朕之府库,岂为士师备饥馑耶?”
宋代都如此,更不要提大唐了。
正因如此,皇帝既然带头捐了二十万贯,那他们这些大臣也不能免俗。
“陛下,臣家中贫寒,然经年为官,皆食皇禄,臣愿捐钱帛三千贯!”
路岩眼见皇帝表态,他立马变跟着表态,顺带着哭起了穷。
要知道三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即便以如今的粮价,也需要路岩这位宰相不吃不喝四年之久,才能攒下三千贯钱。
正因如此,李漼十分感动,而亓元实等人则是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已经开始骂娘了。
路岩此人自为相以来,明面上十分清廉,私底下却大收贿赂,被百官称呼为“牛头阿旁”,意指其如鬼一般险恶可畏之人。
私底下,更是将其与杨国忠、李锜、鱼朝恩、李林甫、元载等大贪相提并论。
要知道这几个人,每个人贪墨的钱粮都不下百万贯,多的更是达到数百万贯,可见在百官心中,路岩家财几何。
不过路岩这么做,倒也确实利于百官,毕竟路岩是宰相,他都才捐三千贯,那三千贯便代表封顶了。
想到这里,亓元实等人先后开口,都表示愿意捐钱三千贯。
李漼闻言高兴,忍不住站起身道:“好好好,汝等皆乃朕的肱股之臣。”
“若百官与汝等一般,朝廷何愁不能还于旧都?”
他这话倒是真情实感,毕竟在京官员上千,若是每人捐个三千贯,那三百万贯军饷便凑出来了。
只是他也清楚,百官不可能捐那么多钱给他,哪怕他知道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个个腰缠万贯,却也不能逼着官员捐。
想到这里,李漼不免叹气,而此时于琮则是开口道:
“陛下,南蛮进犯安南,蔡经略使已经坚守四月有余,岭西经略使蔡京言岭西若空虚,南蛮必来攻,以此拒绝出兵。”
“如今广州等处又遭受黄贼威胁,无法出兵,因此只能从黔中道调遣兵马南下驰援。”
“臣以为,请调黔中道五千兵马驰援安南,解交趾、罗平之围。”
于琮若是不说,李漼都快忘记安南被南蛮入寇的事情了。
想到祐世隆是自己继位以来,长期与自己作对之人,李漼不免冷哼道:“传旨给高千里,着其派五千兵马驰援安南。”
“是……”
田允应下,而于琮见状继续说道:“陛下,三日前王觉斯率沙陀、神武等六千余兵马进驻太原。”
“牙将窦浣率牙兵鼓噪,王觉斯令李国昌、李克用、张淮鼎三人率兵镇压,河东牙兵死者七百余,窦浣身死,河东太平。”
“王觉斯与崔使相调集河东马步兵五千、步卒七千随军北上,张淮鼎率左右神武军驻北都太原。”
于琮带来了一则好消息,那就是骄纵的河东牙兵被镇压,牙将窦浣也身死。
尽管被镇压的只是河东骄兵悍将的一部分,但朝廷能如此轻易镇压这支牙将牙兵,也说明了河东军内部的牙将牙兵,仍旧依赖于朝廷。
单从这点来看,河东镇比那些擅自削减起运的藩镇要好太多了。
李漼心中得到些许安慰,故此不免询问道:“幽州卢龙镇的张允伸,可愿助兵朝廷?”
“回陛下……”于琮躬身作揖回礼,接着说道:“燕国公愿助兵七千,并调往怀安,等待朝廷调遣。”
“只是调遣兵马,仍需开拔犒赏,国库空虚,唯有从陛下及诸臣所捐钱粮中调拨。”
“无碍!”李漼大手一挥,当即同意了这件事。
毕竟在他看来,他身为皇帝都捐了二十万贯,东都这上千官员,应该能凑个六七十万贯才对。
康承训募兵一万,最多花五十万贯,剩下一二十万贯,足以犒赏卢龙军了。
他的乐观溢于言表,于琮见状只能在心底叹气,心想百官恐怕要让皇帝失望了。
只是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底说,却不敢实实在在说出来。
“诸卿可还有事?”
李漼眼见众人没有什么事情,当即摆手道:“若是无事,那便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眼见皇帝驱赶,他们也识趣的行礼唱声,接着退出了贞观殿。
在他们走后,李漼目光看向田允,交代说道:“盯仔细了,看看谁捐的多,谁捐的少,皆抄录到朕这来。”
“奴婢领谕……”田允恭敬应下。
以他对这位的了解,但凡有官员捐的太多,恐怕这位就要怀疑上那些人了。
只是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想掺和这些事情,故此带着李漼的口谕,小心翼翼走出了贞观殿。
在他走出贞观殿的同时,不远处一道等待许久的身影连忙小跑而来。
“阿耶!”
田令孜看着自家阿耶,连忙跪下叩首行大礼,田允也将其扶起,为他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同时询问道:“小马坊的差事如何?”
“不错,某十分喜欢。”田令孜连忙点头,同时道出小马坊近况。
“近来普王常去小马坊骑矮马(果下马),某常与普王逗乐。”
“普王?”田允想了想,这才想起普王李俨是皇帝的第五子,虽然不过七岁,但却很喜欢斗鸡、赌鹅,骑射等等游玩项目。
虽说皇帝没有立储的心思,但普王大概不会被选中,毕竟普王的母亲只是普通宫女,不可能成为太子人选。
不过自家这儿子也没甚才能,让他靠上一个亲王,继而得到富贵也不错。
想到这里,田允看向田令孜道:“既然普王殿下喜欢,你便好好伺候殿下,莫要怠慢。”
“阿耶放心。”田令孜献媚的扶着田允向外走去,父子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尽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