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圈子的官员,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
这些人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忠心耿耿之人,他们早就有了留下来做什么的打算。
虽说这些日子,面对汉军和汉王府作风时,不免有些动摇,但意志仍能算得上坚定。
三人眼见事情定下,当即吹灭了油灯,各自走后门离开了此处。
他们离开后不久,此屋角落便有几道人影急匆匆往汉王府走去。
天色渐亮,待刘继隆洗漱过后,看见赵英出现中堂门前时,他便知道是事情有了进展。
“如何?”
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脸,赵英也没有避讳那些服侍刘继隆的汉军兵卒弟兄,直接作揖道:
“他们虽小心谨慎,却逃不过弟兄们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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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员外郎裴澈,官兵部侍郎豆卢瑑,吏部侍郎的萧遘,此三人为主谋。”
“三人之下,又有杜光庭、郑綮、皮日休、司空图、韦庄等八十四人。”
赵英说出不少刘继隆所识之人,其中以皮日休和韦庄令人熟悉。
刘继隆闻言,忍不住轻笑道:“这皮日休与韦庄皆家道中落,幼时孤贫,且遭受地方衙门盘剥。”
“如今唐廷遭难,他们却挺身而出,还真是以德报怨啊。”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毕竟于他而言,他与唐廷的争斗,始终是汉家之间的争斗。
但凡体验过唐廷治下百姓的生活,便不可能对唐廷抱有什么期盼。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询问道:“府内科考四千余人,中选者二百七十二人。”
“如今心怀朝廷的便有八十四,那余下的人,对于我军又是何态度呢?”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赵英沉声道:“义山先生的外甥韩偓,可代表大部分中选官员。”
“他们只是埋头做事,倒是没有与裴澈等人往来。”
“裴澈他们倒是曾拉拢过他们,但他们不回应、也并未上奏。”
“那有人上奏吗?”刘继隆反问赵英,赵英点头道:
“罗隐、陆龟蒙、杜荀鹤、聂夷中、李山甫等十六名官员曾私下上奏过高相。”
“除此之外,那皮日休也曾私下找过高相,故此高相昨日才会如此失态……”
若是没有事情,赵英不会离开刘继隆太远,所以昨日衙门里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皮日休假意投诚,却又搜罗汉军情报,提供给裴澈等人,交由裴澈等人送往洛阳。
想到这里,刘继隆忍不住嗤笑,只觉得皮日休等自幼贫苦之人,着实迂腐。
“殿下,要不要趁他们没有将消息送出去前……”
赵英小心询问,刘继隆摇了摇头:“不必,只需要将他们送出去的消息截获,施些手段,将送信之人变成我们的人,送出我们想送出的情报便足以。”
“是!”赵英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也看向他说起了家常。
“三郎前段时间被我调任关内道担任丰州刺史,他可曾与你说过此事,有过抱怨?”
赵英闻言,连忙回应:“并未,三郎清楚,殿下您的安排都是有缘由的。”
面对赵英这片刻的慌乱,刘继隆轻笑道:“三郎兵略平平,继续留在军中,无非做到都尉,再想往上就难了。”
“如今衙门调集人力物力前往丰州,三郎若是能将唐徕渠修复并扩修,保住丰州三十万亩屯田,并继续开口耕地的话,当记大功。”
“谢殿下隆恩!”听到自家殿下这番解释,赵英心里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是自家三郎赵晟犯了什么错误,却不想是自家殿下正在为自家三郎铺路。
若是如此,那他就放心了……
“李骥、马成他们,近段时间有什么动静。”
刘继隆开口询问起被圈禁的李骥,以及被他冷处理的马成近况。
对此,赵英则是沉吟再三,整理了思绪后才回应道:“马都督在陇右操练新卒,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李将军似乎在等待您宽恕释放他,但您入长安两月以来并未提及他,故此他在府中发了不少脾气,但并未折辱您……”
虽然刘继隆对李骥、马成、崔恕三人抱团的事情感到烦躁,但如今这个团体已经被自己通过手段拆开。
李骥倒下,马成立马如鹌鹑般老实,而崔恕实力不足,他们麾下的那群人,也被刘继隆调离的调离、闲赋的闲赋。
这一切仿佛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以至于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调往了天南地北。
张昶、郑处、曹茂、陈靖崇、张武、安破胡、高进达、耿明等人,虽然也有自己的亲信,但并未紧密联系一处。
想来他们也清楚,提拔新人没有什么,但老人若是抱团,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别盯太紧……”
刘继隆沉吟片刻,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赵英清楚自家殿下这是在泛指张昶等人,颔首过后,便小心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长安城仍旧保持着治安太平,百姓乐业的局面。
如此局面,哪怕是那些世家豪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那些恶少、坊棍都被金吾卫抓走,家产尽数充公。
汉王府因此得了三十余万亩无主之田,以及上百处宅院屋舍和十余万贯,三十余万石钱粮。
有了这些钱粮,刘继隆想要重修长安地下水利的想法,也能提前开始了。
于是往后几日,长安城外的各个工场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关内道和京畿道的土地丈量及人口统计也在不断推进中。
时间一晃过了小半个月,而豆卢瑑也终于找到了机会,派人带着他们收集而来情报,交给了看似挑柴贩卖的柴夫谍子。
在赵英的示意下,这城门口的兵卒只是粗略搜查,便将他放了出去。
只是不等这谍子高兴,他便被赵英派人打晕,严刑拷打加威逼利诱后,成为了汉军的自己人。
事情完成,赵英将豆卢瑑派人送出的那份军情带到了刘继隆面前。
刘继隆接过翻看,只见这其中的情报,基本都是在衙门之中当差就能接触到的情报,并不算什么机要情报。
不过关于户部钱粮的情报,若是真的落到了东都手中,那朝廷还是能推断出汉军将在什么时候东进动兵,亦或者朝某个方向动兵。
想到这里,刘继隆将军情交给赵英,吩咐道:
“户部的钱粮做出修改,将我军粮草夸大两倍,另外再从兵部的军情中,增添几条我军集结兵马,重兵定襄的情报。”
“同时派人告诉曹茂,调五千马步兵前往定襄,最好试探性进入大同麾下云州地界,刺激刺激唐廷。”
“最后加几条消息,就说王式与郑畋等人被俘,忍受酷刑,几次寻死,至今都未曾投降。”
刘继隆还是想要招降王式和郑畋的,故此自然要保护他们的家人。
没有什么手段,比刘继隆所说的这条消息,更能保护他们家人了。
“是!”赵英作揖应下,随后又派人好好照顾那名被俘而投降的谍子。
半个月后,随着腊月到来,这名谍子按照原定的路线,趁夜色渡过黄河前往河中地界,将情报交给了当地的谍子。
赵英的手段很高明,没有任何外伤,故此那谍子也没有怀疑,直接将这七真三假的情报,送往了东都洛阳。
待到南衙的路岩得到情报时,已经是腊月初五的日子。
今年入冬后,北方尚未飘雪,这让熟悉时节的人都忧心忡忡。
北方不飘雪,来年很有可能会有大旱或蝗灾。
因此当路岩抵达贞观殿时,于琮已经在殿内向李漼汇报了关于户部的许多事情。
站在于琮身旁的,则是刚刚从山南东道返回洛阳的刘瞻。
此时刘瞻已经拜相,路岩见到二人,脸色微滞,但接着又献上了手中情报。
“陛下,此为长安卧薪尝胆的那些官员,历经千辛万苦送出的军情,请陛下过目。”
“军情?!”
李漼的病已经好了,得知这份情报关乎军情,他当即示意田允加快脚步,从他手中接过情报查看起来。
整份情报,包含了汉王府治下六部六曹的许多情报,尤其是钱粮调动和兵马调动的情报,显得格外珍贵。
“路相已经看过了?”
李漼看完整份情报,得知汉军征调民夫粮草北上定襄,摆出要进攻代北的架势后,他心里便不免慌张了起来。
路岩闻言颔首,郑重作揖道:“陛下,以叛军调往定襄的钱粮数量,以及从关中征募的民夫数量来看,叛军似乎有从代北攻入北都的意图。”
“以粮草之数判断,叛军之数恐不下三万,而大同兵马不足八千。”
“眼下神武军及沙陀军都在王觉斯麾下,想来王觉斯已经率军进入了河东。”
“河东镇号称五万兵马,其中跋扈者数千,与牙兵无异。”
“然河东毕竟为朝廷所制,即便眼下都将跋扈叛乱,却也不过是内部哗变。”
“崔使相有实才,团练兵必然不会跟随作乱,故此作乱的兵卒也不过那数千人。”
“只要王觉斯以霹雳手段应对,那数千乱兵随时可平。”
路岩这话倒是不假,河东镇对于大唐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藩镇,素来被朝廷牢牢控制。
虽然叛乱不断,但是都是少数人在叛乱,总体来讲河东镇的数万官兵,仍旧是紧跟朝廷脚步的。
正因如此,只要解决了太原那几千跋扈的河东兵,其他州县的河东兵马,自然不会跟着作乱。
“话虽如此,但乱兵之外的兵卒,恐怕会趁机索要犒赏……”
于琮沉吟开口,而刘瞻闻言也主动说道:“陛下,李国昌父子骁勇善战,区区数千河东乱兵,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眼下最为紧要的,还是叛军攻打大同之事。”
“臣以为,可调义武、义昌、昭义三镇兵马北上,另待王觉斯率军平叛过后,留神武军坐镇太原,以监军及河东军挟制,再从其它州县征调团结兵北上操训。”
“若是叛军只是虚张声势,则可借此机会编练诸镇兵马,届时由王铎率军南下,压力于关中。”
刘瞻话音落下,路岩便忍不住道:“此前三镇已经在陇东折损近万兵马,尚未补全。”
“若是三镇虚弱,引得河朔三镇蠢蠢欲动,又该如何?”
刘瞻早就做好了路岩质问的准备,所以在路岩质问的同时,他便对李漼作揖道:
“臣以为,可重金贿于卢龙,调卢龙兵马策应大同兵马。”
“只要卢龙不动,成德与魏博便动不了。”
“此外,臣此前亲眼所见魏博情况,其军力比之宣武、忠武皆不如。”
刘瞻说着,当即便把魏博牙兵丑陋的那面给揭开了。
号称精锐,结果却被刚刚从泥腿子转变而来的叛军袭营击败,简直耻辱……
魏博虚弱至此,拿什么蠢蠢欲动?
“魏博……竟如此?”
李漼也不敢相信刘瞻所说这些,不过看着刘瞻沉稳的模样,他只能选择相信,并同时询问道:
“刘相以为,朝廷要多少兵马,才能收复旧都?”
“这……”刘瞻踌躇起来,毕竟刘继隆已经击败了王式、郑畋、高骈等人。
其中除了高骈的战果稍微能看,其余两人简直惨不忍睹。
饶是如此,刘瞻也不觉得自己能比王式和郑畋好多少。
他思前想后,最终开口说道:“叛军占据三川、关内、陇右、关中等地,以陛下手中奏表来看,叛军数量恐不下二十万,远胜昔年安史二贼。”
“臣以为,二十万军方可守,三十万军方能攻……”
不等李漼等人开口,刘瞻又面露难色道:“只是朝廷屡败,诸镇不免生出几分轻视,故此征调诸镇兵马,难免会遭到拒绝。”
“况且诸镇兵马最为跋扈,不服管教,战阵之上为求活命,甚至敢于对同袍动刀。”
“臣以为,眼下只能靠朝廷自募兵马讨贼,而自募操训之兵马,仅山南东道及都畿道,便不得少于十五万。”
“十五万?!”
得知刘瞻要朝廷自募兵马十五万,哪怕是于琮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十五万募兵,除非把神策彻底解决,不然他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粮。
李漼虽说仍旧沉迷酒色,但也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沉吟说道:
“如今都畿道中有兵四万,山南东道有兵二万。”
“以刘相之说,朝廷还需要再募兵九万?”
刘瞻闻言摇头,坦然作揖道:“陛下,山南东道精锐已失,所谓两万精锐,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披甲的恶少、坊棍罢了。”
“臣以为与其操训他们,不如抽调忠武军、宣武军军将,重新招募兵马。”
“此外,都畿兵马如何,也得臣亲自查探,才能知晓能否作战。”
“倘若不成,与其操训这些兵痞,不如从流民中招募老实本分者操训。”
刘瞻话音落下,李漼眉头紧锁,路岩则是高高挂起,于琮则是在计算需要多少钱粮。
其实李漼也知道,刘瞻的思路没有问题,但朝廷的钱粮,确实不足刘瞻募兵十五万。
募兵十五万,且不提甲胄军械就需要四百多万贯,单军饷便恐怕不少于四百万贯。
朝廷今年才收上来七百万贯,拿什么来募兵十五万?
李漼沉吟片刻,最后露出颓色:“刘相,非朕不愿,乃国库空虚所致。”
他看向主管户部度支的于琮,当着刘瞻的面询问道:“府库中还有多少钱粮?”
“回陛下。”于琮深吸口气,边回忆边回答道:
“诸镇起运皆有克扣,虽比臣所估算的七百万贯略多,但折色后也不过七百三十余万贯。”
“眼下府库中能动用的,仅有四十余万贯。”
“待到来年夏收,最多能收获一百四十余万贯的折色。”
于琮说出眼下的情况后,刘瞻也傻眼了。
尽管他知道朝廷丢失大半个三川和京畿、关内等地,已经料想到朝廷钱粮骤降,但他也想到了消耗军饷大头的京西北诸镇和神策军被打掉。
在他看来,即便诸镇有所克扣,朝廷所收赋税折色后,也不该少于一千万贯才对。
只可惜,他还是小看了诸镇克扣起运钱粮的程度,现在的朝廷确实没钱给他招募那么多兵马。
闻言,刘瞻只能飞速思考,末了艰难道:“既是如此,臣以为可从忠武军、宣武军、义成军中抽调二十名都将,另调五千宣武军及五千忠武军前往山南东道。”
“届时可解散山南东道两万官军,修葺其甲胄后重新募兵二万。”
“待到来年夏收时,再募兵三万于潼关、上洛等处。”
“若是康使君能击败黄贼,讨平湖南诸贼,诸镇必然不敢阳奉阴违,朝廷钱粮必然增加。”
刘瞻选择后退一步,这样的表现让李漼满意颔首,随后便看向路岩:
“路相,催促康承训、王铎二人速速平定河东、湖南!”
“臣领旨……”路岩不假思索的应下,而李漼见状也看向了田允。
“散朝——”
眼见李漼散朝,三人不假思索的行礼退下,而李漼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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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加更”,应该能赶在十二点前发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