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世上有什么是他这把剑刺不穿的?”
女人对答如流,也不因白泽的挑衅生怒,仿佛已经凝聚好了莫大的决意,不会因别人而动摇半分。
白泽气得胸脯起伏,似是再找不到别的理由让她放弃,只能憋红了小脸挤出一句:
“是我先来的!是我先遇上的他!我已经把身体让给你了,你还要和我抢喜欢的人!”
乾龙尊者坚毅的脸庞终是动容了些许,似是有些歉疚,却仍不肯放弃:
“我想把身体还给你,是你自己拒绝了我。”
她当然也察觉到了见龙宫宫主在面对游苏时似乎有些不对,两人一同在梦境中穿行,早已商讨过双魂归一之事,但白泽对此严词拒绝。
她询问缘由,当是宫主还在生她的气,却不曾想宫主的答案是其已经有了新的身份——游苏的妹妹。还向她三令五申,只要替其隐藏好‘她是在装嫩’这个秘密,宫主就将两人之前的仇怨一笔勾销。
她这才知道,原来白泽一直是用这样的方式骗来少年的偏爱。
“你们……别吵了。”
游苏忽然抓住白泽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哥哥你没事吧?”白泽顺势伏在他的胸前,目光关切而纯真。
一个四百岁的女子想要瞒过一个年方十九的少年,靠的不光是阅历,还有谨慎。虽然她与乾龙尊者在争吵,她却早就设下了唯音术,唯有她和乾龙尊者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游苏冲她摇了摇头,他的肌肤赤红如熔岩流淌,吐息灼得她颈侧雪肤泛起薄红。
乾龙尊者静静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另一个自己身上的天真成了她引以为傲的武器,换作是自己,怎么可能如此自然地对一个少年喊出‘哥哥’?
“哥哥现在需要一个人帮我的忙……”游苏忽而艰难地抬起眸子,望着身侧这位目光关切的成熟仙子,引得对方一怔,“你先到屏风外面去……等哥哥忙完……再进来。”
白泽的瞳孔骤然缩成细线,指节攥得袖口金丝几乎崩裂。
她仰头望向游苏,月华透过琉璃穹顶为少女镀上一层银边,却衬得那张瓷白小脸愈发不甘:“我也可以帮哥哥的忙!”
游苏脊背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喉间翻涌的血气将声线浸得沙哑:“你太小……帮不了……”
“小?”白泽细雪般的睫毛簌簌颤动,气愤道,“我不小!我都知道的!在斐城的时候哥哥为了从花道士那里给我讨来符玉,就故意被那个坏女人吃掉。现在轮到哥哥吃掉我了!”
“够了!”游苏从喉间溢出一声冷喝,玄色衣襟下肌理寸寸绷紧,“你只蠢猫懂什么……再胡闹,便不必喊我哥哥!”
白泽踉跄扶住云母屏风,十二扇锦绣山河图在她身后明灭如泣。
女孩怔怔望着眉目坚毅的少年,忽而想起自己不自觉被他俘获芳心时,他挡在她的身前也是这般果决。
“救好他!”女孩咬紧下唇,最后瞪了女人一眼。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义妹这个身份成了她赖以享受的依仗,却也成了阻挠她更进一步的枷锁。她难以形容此时的后悔,她该回到那女人的身体里才对,至少现在她还能在屏风里……
琉璃地砖映出女孩仓皇逃离的背影,乾龙尊者下意识要追,却被少年拉住了手。
“尊主大人……”游苏哑声跌坐清泉畔,蒸腾水雾将他眉眼氤氲得模糊,“若是不愿……”
话音未落,就被一节玉指点住唇齿。
“北敖洲女子皆是敢爱敢恨,不是扭捏的南方小姐。虽是为了救你,本尊也是心甘情愿。”
这句话已经不亚于表明心迹,女子收回玉指,又抿唇道:
“该被问愿不愿的是你,只不过即使你不愿,也只能委屈你了。”
少年摇头,女子心中不由一颤。
“不委屈的……我……我也喜欢尊主的。”少年摇完头冲她勉力挤出笑,“我们……是一种人啊。”
许是此间欲界让人心中的欲望更加纯粹,倒是让人身心都更坦诚了些。
乾龙尊者垂眸望着池中倒影——素来端肃的仙靥此刻绯色浸染,九螭缠月的银钗不知何时歪斜,漏下一缕青丝垂落颈侧。
她忽然惊觉,自己竟在窃喜。
温泉水滑过织金腰封,玄冰螭甲化作星屑消散。女子素手轻抬,霜色绸带自广袖飘出,将整座暖阁笼成茧房。游苏后颈触及池壁的刹那,寒梅冷香已欺身而至。
“你此时需以阴济阳。”她指尖凝出冰蝶,颤巍巍落至少年襟口,“本尊不修此道,全凭过往见闻率性而为,若有不适,你尽早……”
未尽之言被吞咽在交融的吐息里。
这是游苏的率性而为,不会有任何一本双修典籍中记载口齿相接这一项程序。他是在告诉对方,大道至简,率性而为便是最好的道法。
霜绡逐层委地,素雅束布束不住澎湃雪浪。螭龙虚影自池底冲天而起,将两人缠绕成阴阳双鱼。
他恍惚间想起澄量尊者死前说的那句遗言,觉得老人说的没有错。北敖冰封几千载,但井水却真的不冰啊。
琉璃窗外,白泽蜷在梅树下。女孩望着暖阁内明灭的螭龙辉光,忽然将那枚砗磲宝珠塞进口中。
苦!太苦了!
谁真要做你的妹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