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杨天磊到襄阳传递军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不过襄阳城表面上似乎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至少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这样,只是一些征兵的地方有时候会热闹一些。
主要是因为官府对应征青壮开出了十分丰厚的条件,得益于当初查抄佛光寺,现在的襄阳衙门府库充盈,也就有足够的底气做一些事。
这一天,沈青幽常去的一家医馆中,他又一次背着菜走了进去,不过今日医馆的主人并不在医馆内,坐堂的是他的徒弟。
一进入医馆,闻着淡淡的药香,沈青幽就觉得街上的喧闹感莫名的远去,心也静了一些,和在佛光寺的感觉差不多。
医馆内的学徒看到瘸腿之人背着菜来了,就过来帮忙。
“来我来帮你,唉小心!”
学徒帮着沈青幽将背篓拿下来,然后把他扶到一边的胡床上。
说是胡床但是在沈青幽眼中其实也就是个小马扎一样的凳子,他在这边坐下,那个另一个学徒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提着背篓走向后院。
医馆柜台后面的一个年长一些的虽然也是葛大夫的徒弟,但已经可以独立坐堂,看到瘸子在那喝水,便出言说了一句。
“沈公子,你不用隔三差五来这里送菜,师父都说了你不欠他的。”
沈青幽放下水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平常他的脸上大多没什么表情,也就在这和佛光寺的漠柯大师面前会偶有笑脸。
“对了,葛大夫呢?”
柜台的大夫一边写着东西,一边回答。
“太守派人前来请师父过去,唉……听说又要起战事了,师父在外伤和筋骨方面的本事也是比较出名的,这次可能会随军出发……”
听到这,沈青幽心头就是猛然一跳,随军出发?
“那岂不是很危险?”
“谁说不是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光师父去,城里很多大夫也会去的……我们这些弟子中恐怕也……”
坐堂大夫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满是忧虑神色,沈青幽看着他刚想再问点什么,一阵脚步声已经进入了医馆。
内部几人看去,正是留着清须的葛瑞元回来了。
“师父……”
“葛大夫! ”
沈青幽即便腿脚有些不便,但还是直接扶着墙站了起来。
葛瑞元扫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徒弟,又看向沈青幽,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师父,官府那边怎么说?”
柜台上的徒弟关切地问着,堂中另外一个学徒和刚刚从后面提着背篓回来的人也都看向葛瑞元,只是后者微微摇头暂不说话,反而是看向沈青幽。
“沈公子,来来,坐下我看看你的腿,到那边坐下! ”
“哦……”
沈青幽重新坐下,而葛瑞元就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开始解开他裤腿上的夹板。
自沈青幽第一次上门致谢并且送过菜之后,葛瑞元时不时也会看看前者的腿伤恢复如何,甚至会帮他清创换药。
这也让沈青幽觉得自己非但没能还恩,欠的反而越来越多。
此刻葛瑞元将沈青幽腿上的东西解开,卷起裤腿后看到了后者此刻的小腿,一边的学徒送来簸箕,葛瑞元便用竹刀将腿上的残余的药刮掉。
“这样疼么?”
葛瑞元伸手捏了捏沈青幽的小腿几个地方,后者微微摇头道。
“不算太疼,只是微微有些酸痛。”
“那有感觉么?”
“有!”
葛瑞元抚须点头,不由惊叹出声。
“沈公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惊人,在那等地方不曾损了根本元气,如今恢复得也极快,这腿,不多久就能好了,残不了!”
听到此言,即便如今的沈青幽也难掩心中激动,双手算着裤腿微微颤抖,两个眼眶都微微泛红,本以为自己从此就是个瘸子了。
“可是葛大夫,之前的时候您不是说,我这条腿怕是终生都用不了了么?”
葛瑞元闻言笑了。
“此话半真半假,最初你来医馆的时候,腿伤确实比较严重,比起腿骨问题,腿上的溃烂更是触目惊心,确实难言日后……而且嘛……。沈公子你毕竟是从牢狱出来,葛某也略有担忧……遂话没说全。”
“而如今随着接触,又见过漠柯大师归来,知道你绝非恶人,也不想你一直郁郁寡欢。”
说着葛瑞元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处,取了膏药炙烤之后,回到沈青幽面前为他在腿上贴
上,之后才微微松口气。
“好了,这夹板以后可以不用了,这药膏一会你带回去一些,三日一换,一月之后可以停下,以后不用来医馆了。”
沈青幽心中十分复杂,既有右腿恢复的期待,又有一种难明的忧愁。
赖在医馆一会之后,沈青幽还是离开了,他没能问出什么想知道的,只是提着一些从医馆得来的膏药回到了佛光寺。
从那天过后,沈青幽似乎真的不再去医馆了,就连出门卖菜的次数都少了。
但是沈青幽也并非没有留意医馆那边的情况,更是对襄阳城中的军事方面的情况有些上心。
沈青幽知道在葛大夫不在的时候,医馆中爆发过不止一次争吵,也知道军情应该是越来越紧急了。
这样眨眼又过去半个月,城中哪怕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因为城中诸如药品米面等一些东西都开始有了购买限制,城外扎起的大营规模也在不断增加,荆襄地区的一些兵马在向着这边集中,带甲之人出现在城中的频率也高了许多。
就连襄阳城内最近也冷清了不少,有种时间似乎越来越近了的感觉。
佛光寺如今依旧只是沈青幽和漠柯大师两
个人在住,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香客过来了,大多是本来就知道漠柯大师的,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冷冷清清。
这天晚上,沈青幽怎么也睡不着,侧躺在他暂居的僧舍中辗转反侧。
曾经的我狂妄自大,欲壑难填,贪生怕死,毫无定力,经历了这么多,难道我还是那个可笑的我么?
“咚咚咚咚咚……”
庙宇前头大殿内的木鱼声本传不了那么远,今日却好像一直往沈青幽耳朵里面钻,最终让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没亮,沈青幽却睡不下去了,他穿戴好衣服,之后拿起了老和尚送他的一把戒刀。
借着昏暗的烛光,也不照镜子,而是对着一盆平静的水,沈青幽开始一点点刮去满脸杂乱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