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她让你这么叫的?”
“我是觉得真么叫更亲切嘛。”
谭文彬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树林,提醒道:“范哥,听咱一句劝,你是外科神医,和她专业不对口。”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没有一丁点发展发展的机会?她有对象了?”
“这倒还没。”
“那怎么了嘛。”范树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虽然工资少一点,工作忙一点,事业发展窄一点……”
说着说着,范树林自己声音都低了下去,只能倔强道:“好歹我还不算老。”
“范哥,你要是想找对象,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但有些女人,真不合适。”
“唉,我知道,她长得漂亮,我守不住。”
阴萌长得漂亮?
谭文彬还真没留意过这个。
许是彼此太熟了,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对方的长相,再者,也不是谁都能和阿璃那样,看一眼就觉得不一般。
“范哥,你放心,我帮你留意留意,我们系里女生不多。”
“那你说的这是啥?”
“但男生多啊,性别你也别卡那么死。”
“哈哈哈!”
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本就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话题,以这个方式收尾挺合适的。
不过,笑完后,范树林虽然确实熄灭了对阴萌的心思,但他也是陷入了某种忧郁,有一种一段感情已经从自己身边溜走的哀伤。
谭文彬侧过头,伸手抖了抖烟灰。
他知道,这种没谈过恋爱的男的,最喜欢在和女生没什么接触甚至女生都还没什么感觉时,就自己给自己脑补上演一出百转千肠的旷世绝恋。
“我去看看他们俩。”范树林熄了烟,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刚走,阴萌就推开门进来了。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阴萌。
阴萌:“怎么了?”
谭文彬:“还真别说,自从上次刘姨帮你美白之后,你现在还真挺漂亮的。”
“是么?”阴萌撑开手,故意原地转了一圈,“谢谢夸奖。”
“怪不得范神医你一叫他就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长得好看确实有优势。”
“那怪不得我以前开铺子时没生意,原来是那时的我不够好看?”
谭文彬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就算那会儿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谁他妈的看你长得好看就进你店去买副棺材。”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
门被推开,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站在门口,谭文彬和阴萌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的嬉笑。
“小远哥。”
“小远哥。”
李追远:“抱歉,让你们冷场了。”
阴萌低下头,憋着笑。
谭文彬:“哪能啊,严肃中也能活泼。”
李追远问道:“你的尾巴骨怎么样了?”
“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寝室了,就在这儿养伤,萌萌会照顾我们。”
说着,谭文彬将寝室大门钥匙递给了李追远。
阴萌耸了耸肩,显然是默认了。
李追远对她说道:“那你辛苦了,平日里多做点好吃的,给他们补补。”
阴萌:“好嘞。”
谭文彬哀嚎道:“不要啊。”
李追远和阿璃离开了,先前他已经探望过昏迷的润生和熟睡中的林书友。
阴萌把房间门关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小远哥讲的冷笑话,冷得让我有些害怕。”
谭文彬伸手揉了揉嘴角,刚刚喊得太夸张,嘴角被扯到了。
“正常,阿璃在小远哥身边时,小远哥就能多些人情味,咱们也得有意识地进行些配合。”
“我还是更习惯小远哥以前的方式。”
“拿鞭子系在你脖子上,叫你干嘛就干嘛的那种,反而能让你舒服?”
“你这是什么狗屁比喻。”
“话糙理不糙。”
“也确实。”
“呵,我看你是和润生待久了,学着他那样,把自己脑子也丢掉了。”
“瞎说,润生可聪明了。”
谭文彬故意掐着嗓子:“细啊,额们家润生侯可聪明伶俐是大智若愚捏。”
……
陆壹去给下面送了饭菜后,回到上面,和李追远与阿璃一起吃饭,不过,他是坐到柜台那边去的。
“陆壹哥,你可以坐得近一点。”
“不用,神童哥,我正好一边吃一边盘账。”
“你真是辛苦,正好以后可以回去继承家业了。”
陆壹摇头道:“企业性质没变,不是我家家业。”
“是我失言了,抱歉。”
“哈哈,是我较真了,神童哥。那个,其实我是想着自己搞些名堂,我挺喜欢这种与人打交道的做买卖方式的。”
“那等这家山寨的主人回来,你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他想法多,本钱也不少。”
山寨主人,指的是这家店经营许可证上的名字。
薛亮亮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家伙,明明有着一身赚钱的本事,却对赚钱的欲望很低,他现在只想着干两件事:
一件是建设祖国,一件是回南通。
陆壹也没扭捏客套,直接道:“行,等寨主回来,我向他取取经。”
接下来,就是比较安静的吃饭时间。
陆壹其实单独坐柜台这儿也不是为了盘账,他今日事今日毕,不可能大晚上的账还没算完,但怎么说呢,人是有气场的,他是和神童哥与那姑娘坐一起,他吃饭吃得不自在。
不过,隔着远点,瞧他们吃饭,倒也是一种享受,比《红楼梦》电视剧都好看。
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吃饭,连手里的大骨头,仿佛都有股子婉约秀气味道了。
究其原因,电视剧里的演员,终究是演的,但对阿璃来说,这是她的生活。
可惜刘姨平日里不会来店里买东西,要不然倒是能和陆壹产生点共同语言。
吃完饭后,李追远送阿璃回家。
没累到昏迷或者透支时,他也不好意思睡阿璃房间里,虽然他确实很喜欢阿璃卧室地毯的质感。
“阿璃,过几天再和你讲这次的故事,等我回忆起来。”
告别了阿璃,手里有谭文彬给自己的大门钥匙,李追远打开宿舍大门,回到寝室。
洗漱后,准备上床休息。
李追远将铜镜换了一下位置,开启寝室隔绝阵法。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下,李追远怔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环视这个由自己亲自布置的阵法,内心深处,竟产生一种这布置得到底是什么垃圾的感觉。
简单思索之下,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一个新的布置方案,可以将风水之道融入阵法中,这样开启时,不仅能将这间寝室隔绝,还能阻挡来自外界的噪音干扰。
黑皮书的秘法出现了巨大进步,阵法与风水造诣也产生了质的飞跃。
李追远摊开手掌,开启走阴。
他手掌中,出现了一团黑色业火。
指尖轻轻拨动,业火开始旋转跳跃。
再稍微凝神控制一下,这黑色的业火竟相继变化出了小猫、小狗、大象等动物形态。
老实说,这种变化,在实战中,是屁用没有的。
但以前的自己,是做不到对术法的如此细微掌控。
所以,
在消失的那段记忆里,我是在努力学习?
一定程度上来说,把努力学习的痛苦过程省略或者快进,直接到学会的地步,这个能力,能让所有学生馋得流口水。
不过,李追远想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走到谭文彬书桌前,抽出一本书,然后躺回自己床上,打开床头灯。
他其实没有睡前看书的习惯,离开书桌上床后,会直接休息。
但今天,他破例了。
少年手里拿的是《江湖志怪录》第五卷。
翻动纸张时,可以嗅到纸页上传来的淡淡佛檀香,当然,上头的内容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了。
但在看着每个死倒类型介绍完后,下方的那一行“为正道所灭”时,心里的那股猜测,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郁。
就和柳玉梅一开始得知那家被灭门时没往自家小远身上去联想一样,李追远其实也是如此。
这已经不是灯下黑了,这是太阳黑子。
李追远已经无法回避了,当几条线索出现时,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几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唯一。
能在阵法、术法、风水上,教自己的人,这世上应该还有不少,但有那个水平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就取得质的飞跃的,寥寥无几。
最重要的是,他还得会教自己黑皮书上的秘法。
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学的,已知这世上另一个会这个秘法的,眼下还在桃树林下自我镇压着。
自己还得一见面就信任他。
他还得乐意帮自己。
甚至不惜,帮自己去算计酆都大帝。
所以,
只能是你了啊,
魏正道!
虽然记忆依旧没有被具体地找寻回来,但确认了魏正道这个基点后,整件事的因果脉络,就清晰了。
因为你可以不用计较“具体是怎么办到的”,因为魏正道在那里,以前不能办到的事往往就能变成可以办到,然后以他为圆心,事态就可以被牵扯到一块去。
只是,魏正道还没死么?
不,按照自己类推出的他的习惯,自己丢失的这段记忆,和他死不死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继续遵从以前的行为模式即可。
那就是,他死了,自己开心;他没死,自己就上去补上一刀,再给他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
李追远放下书,熄灯,开始睡觉。
虽说回来前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但梦里的活计太多,真没休息好。
这一晚,李追远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潦草也很简单的梦。
梦里,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一只可爱的小白马上,伴随着童谣声,起起伏伏,不断旋转。
李追远就在这浅显简单的梦里,看着他,在旋转木马上,开心地坐了一遍又一遍。
等第二天早上少年醒来时,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首如魔音入耳的童谣:“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李追远擅长相学和命理,解梦只是其中小道,但即使是他,也实在是没办法去解这种离奇诡异的梦。
清晨,李追远走出寝室,他要去带着阿璃去操场散步,让她逐渐适应外面。
“神童哥,神童哥!”
陆壹站在商店门口,对着这边招手。
李追远走了过去。
“神童哥,寨主来电话了,找你的,我正准备去你宿舍喊你的。”
“谢谢你,陆壹哥。”
李追远走到柜台边,这会儿电话已经挂了,一般是那边给与叫人的时间,过会儿他再打来,当然,也可以你主动回拨过去,就看计不计较这点电话费了。
少年按了一下按钮,来电记录,往上一翻,看了眼前缀归属地号码。
果然:南通。
……
水域边,最难理解的有两种存在。
一种是死倒,你不知道它所在何处。
一种是钓鱼爱好者,他们无处不在。
清晨,一个两个三个……一伙钓鱼爱好者,凑到江边,甩出了自己的鱼竿。
后头路上,停着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还有一辆桑塔纳。
昨儿个有人在这里钓上来一条大货,兴奋地挂在车头,家都不急着回,先在街上足足逛了三圈。
人家骑车遇到车辆行人挡路时,是拨弄车铃,他是不停地抽那条鱼的嘴巴子。
消息传播下,这一大早,在这个钓口处,就聚集起了一群人。
冬日早上寒风萧瑟,大家都冻得瑟瑟发抖,却又没人敢撤。
因为比自己一无所获更痛苦的是,自己走后再听说身边的人,在这里钓到了大货。
不过,眼下,他们的注意力,被远处另一端的一个青年所吸引。
青年来到江边时,还和他们挥手打过招呼,然后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用石头压着。
紧接着,他就纵身跳入江中。
起初,大家伙以为他是来冬泳的。
这里最年轻的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只能不停感慨:到底是年轻人,火力旺。
青年跳江后,又很快浮上了岸。
然后,青年开始二次跳江。
大家伙不禁感叹:到底是年轻人,不仅火力旺,还真他娘的持久。
随后,就是互相吹嘘自己年轻时,身体到底有多顶多棒。
青年第三次浮回岸边,青年似是着急了,开始对着江面喊:
“喂,老婆,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
连续喊了好几声后,青年再度跳下江水。
一众钓鱼老哥面面相觑:
坏了,不好,这家伙不是来冬泳的,他是来殉情的!
人命关天,老哥们马上丢下自己的鱼竿和装备,拼了命地往这边跑来,却已不见了那青年的身影。
江水茫茫,他要真溺进去了,捞也不知道去何处捞,因为这儿距离崇明岛很近,不需多久就能被冲到海里去。
正当大家急得团团转时,转机出现了,那个青年,竟又一次浮现出了水面,来到岸边。
他很激动,不停喊着:“喂,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啊!”
老哥们马上一拥而上,将那青年拉扯上来,青年还欲挣扎,似乎仍想继续跳江,老哥们干脆将他压在了身下,用鱼线给他先绑了。
然后,大家鱼也不钓了,开始围着青年,给他当起了人生导师,开解他的感情问题。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聊这个的快乐,不比钓鱼来得少。
大家纷纷拿自己举例,嗯,主要是这年头,大清早地不在被窝待着能跑来江边钓鱼的,夫妻感情再怎么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脱身,只能装作仔细聆听的模样,然后连续“顿悟”,紧接着“恍然”,接着“感慨”,最后“发誓”。
老哥们儿说得口干舌燥的同时却又津津有味,见小伙子确实看破了爱情的虚妄,他们也就帮他解开了鱼线。
薛亮亮连番感谢后,跑离了江边。
他跑时,那个开摩托车的钓鱼老哥还在后头特意跟了他一段,防止他换个口子继续跳江自杀。
最后,薛亮亮干脆坐上那老哥的车,让他载着自己来到镇上,找到家刚开门的小卖部,拿起电话。
陆壹接的电话,他去喊小远了。
薛亮亮在旁边抿着嘴唇,摩挲着手,读秒等待。
这时,电话响了,他马上接了。
“喂,亮亮哥,是我,小远。”
“小远,我老婆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