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办丧事?”
李衍眼睛微眯,“说说这人情况。”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怀疑这小子。
那个图案,乃是黄泉组织用来标记,类似贼头儿踩地盘,外人看不懂,一旦得手,也会迅速抹除痕迹。
既然办丧事,标记怎会还留着?
此外,这小子发现的速度也未免太快。
这些个伢人,坑蒙拐骗乃是习性。
自己画个标志,骗他过去要钱也有可能…
“大爷啊,小的哪敢骗您!”
似乎是看出了李衍的怀疑,梁彪子连忙叫屈,“此事也不瞒您,小的招揽了一些乞儿,平日热乎乎的烧饼供着,帮我跑腿打探消息。”
“只要是津门的事,总能得到点风声。他们找到的地方,小的不放心,还特意跑了一圈,问清了那户人家底细,还真有些怪。”
“哦,说来听听,怎么个怪法?”
“那户人家姓王,家主叫王朝义,原本是个老篾匠,一家人窝在烂泥胡同,穷的耗子都能饿死,全家就一条棉裤,冬天谁出门谁穿。”
“但就在五年前,这王朝义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都七十五的老汉了,也算喜丧,家里人弄了个狗碰头薄皮棺材准备安葬。”
“谁知,这边儿女正哭着呢,老头呼呼悠悠又缓了过来。王家人穷,根本照顾不动,但又怕邻居说不孝,自然没什么好脸。”
“但这老王头醒来后,王家却像转了运,短短半年便发了家,吃香的,喝辣的,还在南城那边买了大宅子,
一直挺到前几日才突然暴毙…”
是个还阳者!
李衍听到后,心中已然确定。
这梁彪子就是个碎嘴,还喜欢添油加醋。
但其不经意间,却透漏出重要信息。
普通人幽冥阴司走一遭,即便什么都记不得,也因煞气侵染神魂,会觉醒类似神通的力量,或可咒人,或能与鬼神沟通,得到好处。
但这种力量,必然有代价。
神魂被煞气侵染,会逐渐嗜血,化作邪物。
有时不用活阴差动手,他们就会因为作祟被术士发现斩杀。
“走吧,带我去看看……”
………
暮色降临,城中浮动着三岔河口芦苇气息。
李衍跟着梁彪子拐进南门里大街。
青砖墁地的胡同两侧,大宣初年建造的联排小商铺挤挤挨挨,门楣上残存着褪色的“敦仁里“、“树德坊“等字样。
“津门人口众多,达官显贵都住北城那边。”
梁彪子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咱津门有句老话,海河水,绕城流,城北八大家,富贵无三代。说的是津门时间短,最富的北城八大家,几乎都是盐商和粮商,但起起落落,没富过三代的。”
“但津门人多,清净点的大宅,普通人可买不起,若只是小富,也只能和街边铺子挤在一起……”
“到了,就是那户!”
他的话确实没错,王家宅院就夹在当铺与羊肉床子中间。
此时已是傍晚,街上人少了许多,周围铺子正在打烊。
王家门廊下,悬着的白纱灯笼被穿堂风吹得打转,照出门板上新刷的朱漆。
这是老习俗,津门讲究人家办白事时,必要用三义公油漆铺的“正红厚料“重漆门板。
李衍瞥了眼王家大宅外的老树。
树杈阴暗处,赫然用墨汁画着黄泉组织标记。
歪歪斜斜,和树纹理相交。
若是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李大爷,这家肯定有问题!”
梁彪子又瞥了几眼,很肯定的说到。
“怎么说?”李衍开口询问。
“简单,您看那个。”
梁彪子指着王家门外一条水渠,“在家虽不懂风水,但常年帮人找房子,搭线办事,也懂得些忌讳。”
“灵棚不该冲着水沟,津门老人最忌讳这‘阴沟冲煞
二人躲在街对面胡同拐角的官沟石旁,正好能看到王家大门。
透过大门缝隙,能看到王家院里临时搭的芦席棚。
那棚子正对着青条石砌的暗渠豁口。
李衍甚至能闻到,一股河水的咸腥味涌上来。
“多谢!”
李衍点头,顺手又抛出几两银子。
“唉,这……”
梁彪子满脸欣喜,之前就给了酬金,没想到还有赏钱。
“那大爷您忙着,我先走。”
他很识趣,知道李衍给钱,就是要他离开的意思。
反正这活轻松又挣钱,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至于李衍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事后他都会装糊涂。
在其走后,李衍便闪进暗巷安心等待。
这次出来的,唯有他一人。
毕竟这天津卫人口众多,单人反倒更方便。
没多久,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整条街上除了一间酒肆还亮着烛火,剩下的都已关门。
李衍躲在暗巷中,左手掐诀,小指一挑,几枚刍灵纸人便从腰间飞出,围绕着他旋转,随着《北帝玄水遁》咒法念诵,周围忽起阴风,他的身影也迅速消失。
一阵风在夜色中吹过,李衍已站在了王家院墙上。
他压低了身子,向下观望。
这王家虽非豪门大户,倒也是三进三出的规整四合院。
青瓦门楼上雕着“敦睦邻里”四字,影壁前摆着青花鱼缸,里头几尾红狮子头正欢快的游来游去,显出几分雅致。
灵堂设在前院,棺材上盖着万字不断头锦衾。
三个披麻戴孝的儿女跪在蒲团上,有孝子往火盆里烧着纸钱,旁边还请了个和尚,敲动木鱼,双目微闭,念诵经文。
看上去,和普通人家办丧事没什么两样。
然而,李衍却能明显发现问题。
棺材前方,八仙桌上的倒头饭里插着三根金漆筷子。
李衍跟王道玄没少办白事,很多规矩也懂。
这是白事常见习俗,所谓“香烛果品祭亡魂,五谷粮囤与丧盆。五帝赐下倒头饭,三根柱子立中间。”
倒头饭上插三根筷子,代表天地人三才,象征阳间的饭食已尽。
但通常来说,倒头饭上的筷子,要缠棉花。
这东西的禁忌,便是“倒头三炷香,筷子不沾金”。
稍微懂行的,都不会这么干。
还有这棺材和八仙桌的布置,不像灵堂,反倒像木版画的阴司判案图。
而那几个孝子贤孙,脸上也毫无悲伤,全是惊恐与担忧。
“大哥,你说这事算是过了么?”
“我哪知道,老爷子已经死了,那些人也该消停了。”
“就怕他们不讲信用。”
“不怕,我有安排,等葬了老爷子,咱们一家人就立刻乘船去往江浙,住上几年,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那城里的产业……”
“这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反正老爷子留下的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