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天字丙号房干干净净,屋里摆上了冬季常青的火棘盆景,被褥换成了丝绸面的,桌上摆好瓜子、蜜饯、沙枣、点心,连炭盆都送来了两个。
小满看着小五和小六忙活半天,指着炭盆说道:“屋里一个炭盆就够了,多余的这个我们可不付钱!”
小五赶忙弯腰讪笑道:“方才让各位客官受了惊吓,掌柜愧疚至极,特地交代小人准备这些给您几位赔罪。不仅如此,您今后的房钱也免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张铮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纳闷道:“你们客栈不赚钱吗,怎么净干这种赔钱的买卖?”
小五面色一苦:“小人也不想干赔钱的买卖啊,谁知道这些景朝谍子发了什么疯。”
陈迹心中一动,靠在窗棂旁,怀里抱着鲸刀,漫不经心问道:“你们一早就知道红袖招的老鸨是景朝谍子,还是刚刚才发现的?能说说吗。”
小五迟疑了一下。
张夏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八仙桌上。
小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掌柜方才交代了,您几位但凡有什么问题,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用给银子!”
陈迹与张夏相视一眼,这小五下午的时候还必须给银子才说消息呢。
却听小五解释道:“这红袖招一直都是景朝的贼窝,北边景朝的商队从银川绕路过来,到了固原就去红袖招里歇脚。那些商队看似嫖妓,实则是交换情报。”
陈迹好奇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小五嘚瑟道:“瞧客官说的,这固原的秘密何时能瞒得住我龙门客栈?”
陈迹不解:“你们只是提供交易消息的地方,并未参与消息交易啊。那些人买卖消息,可都没经你们的手。”
小五神神秘秘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客栈地板下面埋着一口大瓮,人坐在瓮中,正堂里客人们说话声音再小也能听清。”
陈迹知道这听瓮的手艺,一般用于军中。
城防守军将一口大瓮蒙上一层薄薄的牛皮革埋于城墙下,士卒坐于瓮中,可听二十公里外的马蹄声。
还有人将大瓮埋于外邦使节隔壁,寻一听力超绝的瞎子坐于其中,记下外邦使节交谈的内容。
没想到,龙门客栈地下也有这玩意,将所有交易的消息全都听了去。
可是,陈迹面色复杂的看着小五,他心中疑惑已是浓郁到极点:这种秘密也能告诉自己吗?自己只是个客人啊。
小五没察觉陈迹的神情,仍自顾自说着:“什么客人喜欢打听哪方面的情报,侧面便能推测出他是个什么身份。商贾买消息都是为了生意,只有少数人才会留意边军军情,这些人我们可都暗中记着的。”
陈迹忽然问道:“都有谁探听过军情?”
小五将白色的抹布搭在肩上,掰着指头计算道:“南罗坊琉璃铺子的小伙计,罗什坊多浑街杨记皮草的掌柜,还有就是这红袖招的老鸨……客官,还有别的想问么,没有的话,我和小六就出去了,掌柜还交代了旁的事。”
陈迹拱手道:“多谢,暂时没别的要问了。”
小五与小六退出天字丙号房,小心翼翼将房门合拢,这才松了口气。
小六在他身旁嘀咕道:“掌柜这是发了什
么疯?不就是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庶子吗,咱们至于这么上赶着巴结?”
小五赶忙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多做事少打听!”
屋里,陈迹无声走去门前,贴着房门确认小五、小六下了楼,这才回头对张夏问道:“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说实话?”
张夏坐在八仙桌旁,手里还把玩着刚刚没给出去的银锭:“他们似乎也没有骗我们的理由……奇怪了,怎么连地下藏着听瓮的事都能告诉我们?这可是关乎客栈声誉的大事,万一我们将此事说出去,谁还来客栈买卖消息?这怕是只有掌柜和东家才能知道的事情吧?”
张铮大大咧咧躺在地铺上,翘着二郎腿:“先前要盆热水都墨迹半天,转头又殷勤得让人害怕……何故前倨后恭啊?会不会别有所图?咱们可得小心点,莫让这黑店给宰了!”
张夏若有所思:“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胡三爷专门给客栈打了招呼,掌柜卖他的面子??”
张铮转身侧躺,用手支着脑袋:“可那位三爷又是什么来路?竟无缘无故帮忙当托?”
“他肯定是冲着陈迹来的,“张夏认真分析道:“按伙计所说,胡钧元胡三爷曾是文韬将
军麾下参将,后来离开固原,跟随了一位大人物……边军参将可是正四品,比陈大人官职还高些,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值得他弃官追随?”
张铮坐起身子,双眼放光猜测道:“他这些年会不会在偷偷保护文韬将军遗孤?就像说书先生故事话本里似的,将军托孤,部下隐姓埋名护佑左右,忠肝义胆、肝脑涂地?”
张夏摇摇头:“文韬将军未娶妻,何来遗孤?”
张铮乐呵呵道:“这谁说得准,咱爹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咱都不知道呢。”
张夏瞪他一眼:“你少污咱爹清白。”
张铮撇撇嘴:“他还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