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还是懂事的,便纷纷谦让着,要让他坐在前排。“使不得!使不得!哎呀!你们看看……”
严世蕃连连推辞,还是在前排坐了下来,顾盼之间,流露出一股得意来。
待得大伙儿入席就座,主考官李默准时地走入堂中,这位年近四十的清瘦官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直裰,腰间只系一条素布带,连块像样的玉佩也无。
他来到主位坐下,面前案几上仅摆着一碗清酒、一碟盐水煮豆、几样简单的菜肴。
‘至于么?鹿鸣宴还要如此清贫?’
严世蕃见状,暗暗撇嘴。
不知是因为此次主考官突然更改,以致于自己险些名落孙山,还是因为父亲严嵩当年就曾受乡试座师苛责,严世蕃对于这位座师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然而当李默开口,满堂依旧肃然:“诸君今日登科,乃十年寒窗之功,然功名非终点,而是起点……”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家中至今仍用粗瓷碗吃饭,非不能换,实不敢忘本,望诸君日后无论位居何职,皆记得今日初心!”
以林大钦、海玥为首,众举子齐齐起身行礼:“谢先生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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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上菜,果然都是简单的菜肴,无山珍海味,不少举人难免有些失望,有些士子更觉得这位座师看来是一位不近人情的性情,往后相处时要多多低调,避免张扬,气氛未免有些压抑。
待得仆婢捧来金花醴酒,席间《鹿鸣》诗诵,李默举杯,率先做了一首庆贺中举的诗词,再看向林大钦:“我阅卷千篇,未见如林敬夫之文,破题如龙泉出匣,凛凛有寒光!天道至公,唯德是辅,这八个字写得好,将《春秋》微言大义,化入时务策问,这般手笔,倒让我想起当年王公的才情啊!”
王公正是王阳明,林大钦本就有浓重的心学倾向,李默本人也是喜好心学的,这自是看上了眼,而林大钦赶忙起身行礼:“不敢当先生此誉,学生尚有诸多不足,岂敢与王公相比?”
“毋须妄自菲薄,你此番当中魁首!”
李默虚扶一把,转视海玥,笑意不变:“海明威又是另一番文风,我初阅此文,只当是年过不惑,看透世情的士子所写,万万没想到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这字里行间的沉稳静气,当真是难得的治世之才!”
这等评价竟不在林大钦之下,只是侧重各有不同。
李默看重解元的学术成就,似乎更看好亚元的仕途前程,让不少对于一心会并不了解的举人暗暗记在心中。
海玥起身表态:“学生定当戒骄戒躁,绝不辜负先生厚望!”
“好!好!”
就这般,李默一个个人点评过来,竟是将众举子的文风都记得清清楚楚,由此做出的勉励更是言之有物,让人惊叹。
那些原本因名列前茅而志得意满者,很快正襟危坐;
因排名靠后而沉默寡言者,亦挺直了腰背。
这才是为人师的德行,而不仅仅是一位只靠科举惯例,座师与学子的官场联系。
能遇上这样一位考官,大多数举子都一改先前的印象,感到十分欣然。
但轮到严世蕃时,李默也不禁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原本对于这位倒数第一,也准备了一番勉励之言:“名次不过一时,学问才是一世,戒骄戒躁,踏实向学,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倒不是因为对方是严侍郎之子,而是从文章中看得出来,此子聪慧过人,只是应试时恐心浮气躁,发挥失常,才险些被黜落。
这个毛病倒也不算如何,毕竟科举应试决定一生的命运,多少考了好多次的老童生老秀才还异常紧张呢,对于一位十九岁的少年郎,不能苛责太多。
可现在严世蕃明明是倒数第一,却堂而皇之地端坐前列,破坏规矩,就让李默很是不喜了,只是中举就如此飞扬跋扈,若是来日为官,岂非更加随心所欲?
‘不好!’
眼见李默看过来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严世蕃面色微变,倒不是害怕遭至对方的恶感,而是担忧对方当众斥责,鹿鸣宴不比其他,若真是传扬出去,自己的士林名声可就毁了:‘早知就别坐在这么靠前,确实有些显眼……’
‘不妨先去如厕,回来后换个靠后的座次,省得此人当众给我难堪!’
他脑子毕竟活络,眼珠子转了转,干脆先一步起身行礼,离开了堂中。
李默见状,倒也收回视线,不再多言。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一去,就再也没看到人回来。
待得鹿鸣宴即将结束,眼见那个席位依旧空空如也,李默的面容沉下,刚要开口,一个小厮突然冲入,手中挥舞着一封书信:“不好!不好了!严公子被贼人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