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和他们打听街面宅邸的主人,这些人看起来脸色凶相,虽然未表露身份。
但这些常年坐镇店铺的掌柜,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多少认出这些人言行举止,多半是官府中人。
自然不敢对他们有所隐瞒,便告诉他们东首第三座府邸,据说是哪家富商的别院。
这所宅邸虽富丽精美,但日常都是空置,只有两个守宅的老奴居住。
前些时候来了四五辆车马,入住一位千金小姐,但都是深居简出,附近街坊都没朝过面。
这些人住了一段时间,又突然搬走,依旧留下两个老仆人看守宅邸。
这些市井谋生的店铺掌柜,见多了官府为缉拿要犯,便装游走探听消息,也是常有之事。
他们本以为这事很快就会过去,没想第二日街面便涌入许多锦衣校尉。
不仅闯入那所宅邸四处搜查,还将两个看守宅邸的老奴抓走,从此再没见他们出现。
之后的几天时间,从察院街到胥门沿途,时常有锦衣卫游骑沿途查问。
据说那位入住的小姐,从察院街宅邸离
开,便是从胥门离开姑苏城。
有人说察院街宅邸的那位小姐,是一位潜逃的朝廷钦犯,如今正被锦衣卫追捕。
也有人说这位千金小姐,其实是东海累犯海匪乔装,意图入姑苏之地抢掠作案。
一时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各家大户小姐都被家人约束,足不出户,以免闹出是非。
不日姑苏府衙便张贴告示,凡能提供察院街宅邸主人去向信息,官府予以重赏。
之后几日时间,不时有人府衙告密,想要获得官府赏银。
但这些人不是语焉不详,所言对追缉嫌犯并无助益,便是干脆穿凿附会,意图赚取赏金。
锦衣卫在城中闹了几天,始终一无所获,便渐渐消停下去,据说开始向姑苏城外各地搜索……
…
姑苏城南郊县山村,日暮时分,细雨如丝,夜色将临。
这里距姑苏城五十里,远离城郭繁华,四下一片幽静,恍如遗世独立。
一骑快马从北而来,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在乡间小路震响不息。
快马跑到一处清幽别致的宅邸前,马上骑士飞身下马……
宅邸内院之中,烛火摇曳之下,甄芳青和甄二太太,正陪着一位老妇人闲话。
这老夫人正是多日之前,金陵城中已传言亡故的甄老太太。
老太太正拉着甄芳青的手,说道: “芳青,好在你足够机敏,没有贸然回到金陵,不然如今也要遭殃。
现在必定也被官府押解到通州,千金大小姐要落到这种田地,我这老东西活着也没趣味了。”
甄芳青说道: “老太太,甄家大厦将倾,顾及老太太年事已高,实在受不得折腾,才用这种办法接你老出来。
家中少了一个老太太,还不太引人注目,其他亲眷我却无能为力。
一旦勉强行事,再次触怒朝廷,甄家可就一个都活不成了。”
甄老太太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自然明白你的苦衷,甄家败落,满门被抄。
你能保全自己,已是极好的事情,为甄家保留最后一份体面和香火,实在不该再奢求其他。
我原本以为这条老命必定没了,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就怨大太太糊涂,节骨眼上居然舍命不舍财,竟运银子去神京藏匿,害得一大家子都没好下场。
他们两个老的我也不管了,就是心痛我的宝玉,好端端的跟着爹妈受罪。
他才十五岁,从小养尊处优,如今要去岭南这等蛮荒之地,哪里受得了这份苦。”
甄芳青说道: “老太太不需太多担忧,宝玉毕竟还年轻,将来必定能回来孝顺你。
等此事风声过去,我会派得力的人去岭南,暗中予以关照。
虽不能像以前那样富贵,但保他衣食无忧,平安无事,总还是可以的。
宝玉以前都是在内宅嬉戏,实在有些荒废时光,如今有了这番磨难,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说不得他因此有所领悟,从此勤勉为人,将来有个好前程,老太太岂不欢喜。”
甄老太太只是宠溺孙子的老妇,哪里会去想这些,只要她的宝玉太太平平,她就心满意足。
祖孙两个正在闲聊,突然刘显家的过来回话,说金陵那边有人送来急信。
甄芳青听说金陵二字,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带着刘显家的去了书房。
书案上已摆了两份书信,一份书信来自神京,送到鑫春号江南总店,当日就被快马连夜转送过来。
这封信还是未拆封的,是贾琮用飞羽从神京寄出。
他虽知道甄芳青在姑苏,却不知她具体住处,所以只能寄到金陵转送。
好在飞羽传递速度,远高于军驿快马,即便耽搁一夜时间,必定也赶在大理寺人马南下之前。
信中叙述甄芳青所行之事,已惊动当今圣上,大理寺已立案稽查,锦衣卫和各地官府,必定加大搜拿力度。
姑苏在陪都官府行权范围,也不再是安稳之地,劝说她往福州暂避,鑫春号可以为她搭建退路。
另一份信是姑苏分号写给曲泓秀,叙述近日姑苏城内一系列变故,也被鑫春号同时转送。
信中叙述锦衣卫突袭察院街一处宅邸,姑苏城内大肆搜拿一名女犯。
这封信是姑苏分号邹敏儿写给曲泓秀,这份信只是日常店铺商事沟通,信中偶尔提起此事。
邹敏儿虽听说甄芳青的名字,却并不知她就在姑苏。
但曲泓秀一看内容,便知道锦衣卫要搜拿之人,必定就是甄芳青,所以才会把书信转送过来。
…
甄芳青看过两份书信,脸上神情凝重,将两份书信点燃,付之一炬。
刘显家的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三姑娘,送信的人连夜从金陵赶来,中途换了两匹马。
这等紧急送信,是不是说了什么要紧事?”
甄芳青说道: “陪都户部查抄甄家产业,已经发现其中端倪,此事已惊动当今圣上。
宫中已下昭谕,命大理寺派人南下稽查。
前几日锦衣卫在姑苏城内大肆搜寻,想找到我们的去向踪迹。”
刘显家的听了这话,脸色也是大变,问道: “姑娘,这风声听着有些不对,姑娘要早些想想对策。”
甄芳青说道: “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有人建议我去往福州暂避。”
刘显家的听了目光一亮,说道: “福州倒是好去处,那里远离江南,比这里可要安稳许
多。”
甄芳青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真的要去福州,他的人手便要介入此事,以后就会给他留下把柄……”
刘显家的听甄芳青言语隐晦,并没说明建议她去福州的是何人,她自然也不敢多问。
…
甄芳青看着地上的灰烬,心中思绪翻转,此去福州路途遥远,鑫春号必要沿路打点,确保自己一路无虞。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玉章的人这般程度介入事情,极可能给他留下隐患。
当今圣上是极厉害的人物,玉章又是他重用的臣子,必定对他颇多留意。
如今自己事发,皇帝定会在意他和自己的关系,只怕已对他多有关注。
他从神京送出书信,就已经为自己担了风险,这便足够了,也不枉自己一直想着他……
何必因为自己的事情,给他多生隐患,万一坏了他的前程,自己必要终身不安。
只有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能彻底消了眼前之祸,于人于己都是好处。
她对刘显家的说道: “大娘,今晚你就带人收拾行李,明日午时全部要归置妥当。
你让显叔天亮就出去打听,这两日海上水
文风浪情形,希望能有风平浪静的日子。
明日日落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先去和太太和老太太说明。”
刘显家的脸色吃惊,问道: “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甄芳青幽幽说道: “我准备出海,我在海山渚预留了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