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神京连下了几天夏雨,今日一早总算放晴,阳光明媚照耀,数日积郁的阴霾,一扫而空。
黛玉、迎春等姊妹在房中已闷了几天,一早趁着好天气,在园子里闲逛说话,又结伴去荣庆堂给贾母问安。
她们路过梨香院时,正遇上薛姨妈和宝钗出来走动,大家便结伴而行。
薛姨妈对迎春笑道: “我这里有新糟的鹅掌鸭信,食用甚是爽口,等会你回去捎一些,给琮哥儿也尝个鲜。
如今也愈发难见琮哥儿人影,我都有段时间没朝过面了。”
迎春微笑道: “如今琮弟不像以前清净,要每日上早朝,天还半黑就要出府,日落才会下衙回府。
别说姨妈少见到他,连我这个姐姐都少见他许多。”
春闱之前,贾琮还不需上早朝,只去城外火器工坊上衙,偶尔入工部衙门办理司衙公事。
因此每日早起时间宽裕,常会邀迎春等姊妹一起早食,也好彼此说笑作伴。
如今每日天还没亮,他就早早起身,去午门赶每日宫中早朝。
不仅少了和姊妹们共餐同食的乐趣,连日常见面都少了许多,迎春才会有此话语。
薛姨妈笑道: “琮哥儿这叫能者多劳,只这点年纪,便是翰林学士,朝堂贵官。
别人想这么劳碌,还没他这本事呢。
他这年纪的哥儿,要是每日在府上晃悠,随便就能见到,那才叫糟糕呢。”
薛姨妈虽只是随口而言,众姊妹不由联想到宝玉,听说宝玉这些天在东路院读书,听着倒也稀罕……
众人说着闲话,便一起进了荣庆堂。
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喜庆,见来了一大帮人,心中自是开怀。
她和薛姨妈唠过家常,又和孙女说些衣食闲话,外头刚不过晴了半日,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贾母笑道: “这雨下的倒是时候,这会子都不便回去,一起闲上半日,中午我这里摆饭,大家也热闹些。”
众姊妹听了这话,都是笑意盈盈,各自都没有异议,只是往日可不会这般模样。
以往姊妹们来给贾母请安,黛玉一般尽过礼数,多半找些托辞早些回东府。
因每次姊妹们来荣庆堂,宝玉总要卡着时辰过来,也好和姊妹们说话凑热闹。
对宝玉最要紧之事,就是和黛玉多些亲近,说几句贴心好话……
但那次黛玉让袭人传话,宝玉借此在西府装疯卖傻,闹得天翻地覆。
从此让黛玉对他越发嫌恶,唯恐避之不及。
每次她来给贾母请安,宝玉依旧不顾脸皮,故作潇洒,好发大言。
挖空心思,在她跟前说些散话,让她不厌其烦。
虽说宝玉的玉已被舅父没收,再也玩不了砸玉把戏,
但要是她心中不忿,拿话怼上几句,担心宝玉听了发癫,占着外祖母宠爱,当场又闹起来,大家都会难堪。
所以黛玉能躲就躲,每次到西府都是来去匆匆,恍如蜻蜓点水,绝不多做逗留。
迎春旁观者清,自然清楚黛玉心思,也知这表妹在自己兄弟心中,顶顶要紧,自然不好让她落单尴尬。
经常黛玉找由头和贾母告退,施展退避三舍之计,迎春也会托辞东府管家事多,姊妹两个携手离开。
大多时候就剩下探春、史湘云、惜春会多坐些时候。
探春多会陪贾母说些闲话,惜春年龄稚嫩,只要有吃有玩就好。
史湘云百无禁忌,高兴了就和宝玉胡扯几句,没兴致了就犯懒不理,倒是各人都有各人的模样。
如今宝玉暂时搬去东路院,整个西府实在清净许多,黛玉自然没必要再做金蝉脱壳之事。
…
贾母见自己这些得意孙女,今日都济济一堂,留下陪自己吃饭,心中十分受用。
对薛姨妈笑道: “今日倒聚得齐全,除了凤丫头还在坐月子,不好多走动,不得便利过来。
这里就缺了我的宝玉,他太太也不知怎么的,就心血来潮起来,叫他去东路院陪住几日。
又说让他老爷顺便指点功课,他们这父子两个,就跟猫见耗子一般,哪有一日消停过的。
等再熬上几日,我就把宝玉接回来,省的我提心吊胆的。”
薛姨妈笑道: “老太太也是太疼爱孙子,未免有些多虑了,宝玉今时不同往日,年底就
要成亲立户之人。
他可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我那姐夫虽性情严正,望子成龙,却是极重大体礼数之人。
都快成家的儿子,不会像以前那样严厉,必定是有说有教,父子和睦,以后还等着宝玉开枝散叶呢。”
贾母笑道: “姨太太说的倒是在理,可都要呈你吉言,父子和睦,开枝散叶。”
薛姨妈又说道: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昨日去看凤丫头,她听说胡太医精通女科。
本想请他来搭脉,开几贴产后温补的方子,可巧去请却没遇上。
说胡太医去了东路院出诊,凤丫头只好请了其他大夫。
我那姐姐一向身子康健,一向没有什么病灶,不知她哪里得了病症?”
贾母听了有些担心,说道: “他们两个都快五十的人,上了年纪自然毛病也多些。
也不听他们日常言语一声,都瞒着我这老东西,鸳鸯,你打发人过去问问,到底是哪个病了。”
一旁史湘云听了这话,插嘴说道: “要说有人生病,袭人姐姐也在吃药,听说前几日雨天滑跤,摔到了地方。”
袭人曾是贾母的丫鬟,服侍她不少年头,
一向得贾母看重,听了心中吃惊,连忙多问了几句。
史湘云只说袭人滑跤被雨伞膈到胸腹,她去看过说是没有大碍,躺上几日就没事。
…
荣国府,宝玉院,袭人厢房。
袭人那日被宝玉踢伤,虽已养了好几日,还是没见大好,脸色失了往日红润,多了一丝羸弱蜡黄。
她正拖着疲软的身子,正在穿戴衣裳裙褂,房门这时被推开,麝月端着托盘,里面放了新煎熬的药汤。
麝月见袭人起身穿衣,皱眉说道: “你又起来闹什么,躺着歇息就是,这会子穿什么衣服,又不是要出门。”
袭人说道: “我养了几日,好了许多,想去东路院看看,前些日子二爷睡不安稳,不知有没有请大夫瞧过。”
麝月听了这话,俏脸微沉,说道: “二爷在东路院有彩云和秋纹服侍,那边多少丫鬟婆子看着,哪里会有事。
你都伤成这样,还在哪瞎操心,这会子还要起来走动,当真不惜自己的小命儿。
前日大夫还说过,你这次伤的很重,五脏震损,肾阴血亏,前日还吐了一口淤血。
你才多大年岁,居然就会咳血,这还能得了。
大夫让你务必好生保养,要是一时大意留下病根,以后可能??可能会留不下子嗣。”
袭人听了脸色苍白,一下坐到了床上。
麝月眼圈微红,说道: “你已入了二爷房头,往后要没有子嗣,一辈子就是空头姨娘,大宅门里有你罪受。
如今还管什么二爷晚上睡不好觉,还是管好自己的身子,别作出病根才是正经。”
袭人听了心里抽搐的难受,自己苦楚麝月怎会知道,要是二爷的病治不好,自己身子再好,也不得有子嗣……
笑着说道: “倒是我浮躁了,我躺着好好歇息就是,要不你叫小丫头去跑一趟,问个口讯回来也是好的。”
麝月有些皱眉,说道: “我听你的,就打发人过去问,你安心躺着歇息。”
…
荣国府,东路院。
王夫人自接了宝玉回到东路院,宝玉的隐藏疾,即便是贾政都没告诉。
她只想着偷偷治好儿子的毛病,在外人那里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至于知道详情的袭人和彩云,王夫人还是
非常放心,毕竟她们都是宝玉的床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