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拿这腰牌都多余,他们这仗打得尤其容易,立功的士兵根本就没五百,想尽办法才发了三百来块赏功牌,随即点选关宁军六个营,提马军七千入关。
他得让京中的官老爷看看,俸禄可都花到实处了,咱关宁健儿都骑上了!
高起潜入关这日,关内已是烽火遍地。
阿济格自冷口出边未能成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兵粮,回首南战,分兵攻打涞水、保安、固安、霸州,渴望获取补给。
不过那几座城,皆未能速破。
阿济格是路径依赖,他出关的冷口等地,就是己巳之变黄台吉带他们打破的关口,分兵劫掠的这些个县城,也同样在己巳之变时被打破过。
当年是京畿重地,多年未经战祸,毫无准备之下遭遇袭击。
大明的官员又不是没记性,自己巳之变起,京畿不再安稳已成共识,各地都在操练民壮、修补城墙、管理河壕、整备军械。
单就固安县,知县叫黄奇遇。
黄奇遇是潮州府人,自幼家贫,父亲务农之余常年在外打工,他自幼孝顺,在家负责拾粪堆粪。
像洪承畴一样,也是因为贫穷,在私塾外站着听课,让其免费进学,至崇祯元年考取进士。
考中进士有四个月的省亲假,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务工的缘故,黄奇遇四个月都没寻到父亲,回京候选,还未得授官,就惊闻父亲客死他乡的消息,便回乡守孝。
直至崇祯四年,重新回京等待起复。
固安县出缺了。
万历当皇上,官员是想当官而不得;崇祯当皇上,很多人是压根就不想当官。
单就这个固安县,前两任知县,一个下狱、一个被贬。
但黄奇遇家里穷,又守孝三年,就接了这缺,做了知县。
上任之初,黄老爷就开始备战了。
先拿掉敛财扰民、诬良为盗的县中大吏及其衙役同党,随后修城墙、编县志、练民壮、造军械。
崇祯七年,黄奇遇就已经考满该调走了,但城墙当年尚未完工。
黄奇遇就为修这城墙,专门给朝廷上书,再干一任,把城墙修高、城壕挖深。
阿济格的部队到固安县,等待他的是一座城墙经过修缮、城壕被掘得又深又宽,墙上民壮八百,刀枪弓矢、火枪火药俱足,万人敌、佛朗机炮、大将军炮应有尽有的固安城。
别说攻城了,刚一靠近,就要挨炮。
同时西边的山西宣大军进剿,东边的高起潜入关,阿济格只能仓惶南奔。
途中劫掠郊野,看见明军就跑,甚至开始使用银弹攻势,有拦路的驻军,先派人送点银子借道。
以至于在京畿之地,就形成了奇怪的局面,京军、宣大军在后面追,阿济格在前面边抢边跑,勇不可挡,郊野四处被抢,拦路者遇之则溃。
高起潜的关宁军原本也要加入这场追击,但他还没走多远,就又收到皇帝的调令,命其进驻密云,看护北方。
因为六月二十二日,密云方向急报,有刘承宗的骑兵在古北口外的潮河兜转。
朝中上下,害怕刘承宗也学东虏,破关而进,急调高起潜部关宁军协防。
结果高起潜抵达密云当日,元帅军骑兵就叩关了。
就三骑,扛白底大旗,上书领赏二字,自古北口关门外打横掠过,抛出两个圆滚滚的东西,打马北向。
“传,大元帅令,蓟镇兵,出关领赏!”
把古北口关门外的守军都弄不会了,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帮人是来干嘛的。
等骑兵离去不久,有关门上守备领兵打马而出,小心翼翼地行数百步,未见敌军设伏,这才走过去。
仔细一看,那是两颗辫发虏头。
“百总,辫子上系着东西!”
写了字的布条。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蓟镇西协的边防线上的每一座关口之外。
之所以只有蓟镇西协,是因为费扬古放的火还在烧,中协和东协,太热了。
高起潜正在密云县城外的大营里扼腕叹息,觉得自己没办法去打阿济格,错失功勋。
突然就见标下的副总兵陈朝宠跑来:“高爷,密云兵交上来的。”
其实这个称呼,高起潜起初是拒绝的。
但大家都这么喊,而且很多军官士兵一见他就给他行军礼,他也没办法。
这其实是祖大寿的命令。
跟宦官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要给面子,给他面子,就算是个坏人,他也未必会害你。
你不给他面子,他记你一辈子,哪怕是好人找到机会也要害你。
因为你们本来就有仇,谁让你长着鸟呢?
但高起潜并不知道有这命令,他只觉得辽兵都很尊重他,辽兵都是好人,在关宁锦防线上就像在家一样,温暖极了。
高起潜一脸疑惑地皱着眉头取来布条,看见上面字样的瞬间,俩眼睛瞪得比炮弹还大!
就见布条上分明写着:‘崇祯丙子,六月十一,刘承宗勒石兴安岭,破金军六万于老哈河,边军各自出关,领虏头回去换赏钱!’
高起潜不禁跳起来失声道:“他到底要干啥啊!”
那一瞬间,他以为刘承宗要把密云兵都招到边外去,然后毁墙而进。
但随着站起身来,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高起潜边踱步边摇头:“不对,他不是要攻关。”
让士兵领虏头换赏,他要是把关攻下来,那密云兵不就该找他换赏了吗?
哪有这么傻的人,自己杀东虏,把虏头送给别人,再让别人找他换赏钱?
就这时候,高起潜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
东虏首级的赏格一向很高,因为首级难得,刘承宗这次一下子破军六万,如果不是假的,那得多少首级?
士兵真拿去换赏,哪怕是六千颗,那也要三十万两。
皇上拿不出银子怎么办?
“快快快,快下令蓟镇各路堡寨关口,边军不准擅自出关!擅自出关者立……奶奶的,出关多了斩首也不合适啊。”
一下子,高起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连边上的副总兵陈朝宠看着都刺挠,不禁问道:“高爷,这憨……这刘承宗此战若是真的,不如咱关宁先出关把脑袋拿了不就行了?”
“这不是脑袋的事啊,是银子,银子的事,皇上没银子,咱家不得给皇上分忧吗?”
高起潜催促道:“快快快,陈帅快让人去下令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事实上,已经来不及了。
蓟镇西协各堡,有了初次领两颗虏头的经历,当元帅军骑兵第二次驾驭马车过来时,一个个军官都带队出关,一面防着元帅军,一面出来排队领首级。
“来来来,首级拿上,这是大元帅对你们守边的奖赏,再把我军拓印的勒石碑文与阵亡名录拿上,此战张扬国威,回去传着看……再把你们这最大的官找来,礼部尚书钱阁老要准备回京了,做好接应。”(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