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虚无处。
从上次沈仪回信的那次,人皇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只是他不觉得一个三品修士能做到那种程度。
但现在,顾离的每一句话都在证明着,那位镇南将军,真的拥有撼动整个大劫的手段。
这是好事吗?
对人间,对红尘,当然是好事。
但对人皇来说,未必。
他押上神朝七成生灵,去让两教自然而然的发生内乱,现在沈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无需七成生灵,只要对方一人,便有可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但看似相同的结果,前者是顺其自然,后者是有心人专门挑起来的,很有可能会惊醒到那群教主,让他们提前有所反应。
故而,人皇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试图说服自己,当一个修士好不容易挣得如今的地位后,想法便会产生改变。
仙帝之位唾手可得,又何必在意眼前的苍生。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理沈仪,自顾自的完成先前的计划。
可面对眼前这小姑娘的反驳,人皇也只能苦笑,当仙帝是正常人的想法,然而自家那位镇南将军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一点像正常人的。
“朕也觉得他不会。”
人皇重新慵懒的靠在石边,气若游丝,好似那将死之人。
那是怎样的一位修士,在南洲与菩萨斗,在北洲与仙家斗,斗到三洲太平,如此心怀大义的鬼神之才,如何肯做一个被枷锁缚住的傀儡仙帝。
人皇痛恨神佛对于人间的高傲态度,不再信任仙庭,所以亲手抹去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以及心底的仁慈,还有那不切实际的痴想。
直到变得铁石心肠,甚至于癫狂,他才有胆魄押上了所有,欲要和这漫天污秽彻底做个了断。
但或许是真的人老便傻。
他现在居然又开始做起了梦。
会不会……不需要死那么多人,同样也能完成绝天地通,让人间不再受那些神仙佛祖的干涉?
毕竟那个小子已经完成了如此多的奇迹。
只需要冒些许风险,默认这一切的发生,就能拯救浩瀚的生灵……那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
叶岚沉默注视着这位人皇,她忽然发现,在对方刻意流露出的浪荡外表下,实则本质上仍旧是那位心怀天下的中兴之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但能看出这位陛下心软了。
“朕没记错的话,你是斩妖司出身吧?”
男人没有回头,伸手在池边放下了一块牌子:“有没有兴趣进仙部当差,凭借此令,你与林书涯可共治仙部。”
当人皇发现他回不到先前那种破釜沉舟的心境后,便要开始为了那可能会发生的风险而做准备。
先前觉得无论林书涯心思如何都掀不起浪来,现在也要提前防一防。
以这小姑娘的实力和资历, 自然不可能争的过经营仙部多年的林书涯,但至少能给自己提前打探到一些消息,不至于被彻底蒙蔽耳目。
直接斩了林书涯,无人顶替,就连朝廷目前仅有的稳定都难以维持。
但要是时间足够长,待到这小姑娘成长起来,仙部之首也是可以换掉的。
“我?”
叶岚愣了一下,换做从前,她当然不敢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
但现在,哪怕是一丝能帮助到沈仪的希望,她也绝不会放过。
她抿了抿唇,径直弯腰拾起了那块腰牌。
“去吧。 ”
人皇像是疲乏到了极点,自从创立仙部开始,他便再也没有相信过别人。
这是第一次。
他愿意为了那七成的生灵,去信一次沈仪,陪对方去赌一回,无视帝君感知中那抹浓郁到极点的凶险。
哪怕两人实际上只见过一次面。
而就在叶岚悄然离开庭院的同时。
皇城深宫当中。
林书涯在侍卫的带领下,缓步站在了一处宫殿前方。
“臣林书涯,请见太子殿下。”
当人皇进了酒池后,便是太子监国,替陛下打理着朝政。
可惜太子身为凡人,虽同样有皇气加持,让其寿命比凡人更长些,却并无太大的能力,面对神朝的这烂摊子,早已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楼崩塌。
宫殿软榻上,下颌布满青碴的太子略显颓废,他稍微坐起身子,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位父皇身旁的近臣:“林大人……”
林书涯满腔的喜悦无处分享,只能来找这位同是凡人的太子,想必对方更能体会到皆为普通生灵的那种无力。
他跪在地上,先是仔细讲述了四洲最近的变化。
见太子仍旧有些困惑。
林书涯这才轻声道:“老臣观天下局势,或许将有大变,还请殿下振作起来,切莫错失良机。”
陛下的心里永远是他的绝天地通,欲要立下不世的功绩。
但身为凡人,必须要学会自救,要学会互救!
如此天赐的机会,需要所有凡人一起站出来,合力将其攥住。
“林大人的意思是,这天下还有得救……本宫还有登位的那天?”
太子眼中终于有了光泽,在他的角度看来,这四洲早已是大教的道场,而自己不过是个辗转难眠,随时都会被神佛仙尊腾云而来,轻描淡写摘走首级的可怜虫。
“一定有的。”
林书涯抬起头,目光真挚。
人皇血脉代代相传,皆有调动酒池皇气的效果,或许不多,但勉强也能用上。
而眼前的这位太子,便是世间唯一那个有能力阻止绝天地通,避免彻底激怒神佛的人。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先让太子有所准备总是没错的。
“老臣告退。”
林书涯悄然离开了深宫,却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坐上了他的那辆马车,开始奔走于满朝文武的府邸。
仙部独立于朝野,不可干涉朝政,那已经是旧历了。
现如今这局势,但凡有救世之法,便该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