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第一批印出来了三十万册,难道一天就卖光了吗?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不是投机倒把,偷偷把小说藏起来,弄到黑市去卖!”
印刷厂也很无奈啊:“三十万册已经全部被拉走,为什么卖得这么快,我们也不知道!”
“那还要等多久?我们等米下锅,我们快饿死了!”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我们怎么能等得了一个星期?!”
“我们的工期已经排满,不等也得等。”
聪明一些的人,忽然反应过来:“没有《潜伏》,给我摩斯密码的工具书也行。”
印刷厂的负责人苦笑道:“工具书也卖完了!这种书全国一年都卖不了多少本,都是一些机构来采购,我们上一次印刷都是三年前,本来以为能用个十年……没想到连密码本也被抢空了!”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我们现在的印刷流程完全依赖于国营书店,说得再直白一点,主要是依赖于新华书店里面扎辫子的售货员,她们要填书籍销售情况的单子,然后隔一段时间,把单子交给总部,总部再来评估需要采购多少……然后出版社向印刷厂下订单!所以,我们首先要让那些售货员,立刻把单子交上去!”
“对!”
“说得对!”
大家都明白了,通通往最近的新华书店跑去。等他们真的去了新华书店,又发现这些国营书店早就把单子交上去——《潜伏》这种当天就卖光的书,书店又怎么能注意不到?
一时间,整个沪市都陷入到了摩斯密码热。大众对这种有趣的游戏闻所未闻,竟然要读者自己来破译余则成发给你的“情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又有传言说:“摩斯密码可以用来开发孩子的智力!”
于是,学校也专门把余则成最后那句发出来的摩斯密码,摘抄到墙角的流动报上,附上摩斯码的转换表,让小学生们来破译。
破译出来奖励一个大红花!
破译不出来也不打紧,这时期的家长几乎都能正常下班。他们下了班就来帮自己孩子破译密码,而且往往都有购买《潜伏》的想法,一听到还有游戏可玩,还有余则成最后发来的情报,夫妻俩都在想办法破译。
余切眼下正在火车上,还不知道沪市爆发出的破译热,要是他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一套正是原先出版商使用过的计俩,曾影响了一代八零后九零后。
在千禧年前后,有一批讲述少年侦探的解码书被引进大陆,书里面让读者跟随几个主角进行冒险,推理,运用了大量摩斯电码、印第安民俗、暗号、几何解密……这一套丛书原先是美国人写的,当时在娱乐文化丰富的美国,并没有引起轰动,美国青少年过早的接触了大量娱乐活动,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书引进到大陆之后,竟然得到巨大的成功,整个书籍全系列销量达到数千万册。
学生痴迷于破译游戏,幻想自己已经加入到探险当中,连他们的父母也手痒难耐,成了三十岁四十岁的大孩子,不少家长在接受采访时匿名表示:我其实是买给我自己玩的。
沪市文艺这种需要摩斯密码书来配合的玩法,还是太高端太苛刻了。《潜伏》这本书拢共有十多家出版商,川省有个“川省出版社”,旗下以“走向未来”丛书为招牌,主打青少年科普……这个出版社立刻意识到,《潜伏》这书的销量中,有相当一部分纯粹是冲着解密的噱头来的。
因此,他们后来拿到余切的授权,把小说进行低龄化改编,将余则成收到的组织情报通通改为解密益智游戏,又在书籍的附页中,标明解密的暗码,使得《潜伏》在青少年中,也得到极大的欢迎。
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余则成,成了青少年们眼中的战友和保护神,当故事结束,大家都要合上书离开,余则成最后的情报传给你:深海仍然在潜伏!不可思议的结局,顿时影响了这几代人。
……
最后看到小说的是管谟业。因为余桦写了封信给他,让他务必要破译出密码,管谟业手头条件不足,花了很久才破译出来。
他看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感受和一般读者是不一样的,更多感受到的是余切这个作者创造的角色,在讥讽他。
他不是之前发了悲天悯人的言论嘛,余则成自己却宁可继续潜伏下去,也就是不领他的情。
管谟业看到这句话后,感情相当复杂,他既被余则成的纯粹所打动,余则成是一个敌人也佩服的人,但他觉得十分委屈,人们都在曲解自己,最终他选择写了一封悔过信,信上面这样写道:
“我年少时很喜欢看‘红色经典’,我把它当做一种英雄永远胜利的冒险书来看,后来随着我岁数渐渐长大,大人们让我看一些‘既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书……我看了一本描写孟良崮战役的《红日》,一开始写的是我军失败,部队情绪悲观,干部心情沮丧,我嚎啕大哭,我认为这太不革命,太不舒服,我本能的反感。”
“后来,欧阳山写了一本《三家巷》,我读得如痴如醉,读到区桃牺牲时,我感到世界末日到了,趴在牛栏上哭起来。我那时十分多愁善感,还在语文课本的所有空白处写满了‘区桃’的名字。我不明白,为何人们要互相残杀,为何好人要无辜的死去。”
“——我还借过一本《青春之歌》,小说接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明知如果不去割草羊就要饿肚子,羊饿肚子我自己就可能被罚饿肚子,但我还是挡不住书的诱惑,一头钻到草垛里,下午就把大厚本的《青春之歌》读完了,身上被蚂蚁、蚊虫咬出了一片片的疙瘩。”
“我从草垛后晕头涨脑地钻出来,已是红日西沉,我听到羊在圈里饿得狂叫,心里忐忑不安,魂不守舍。我以为我妈妈会打我一顿,但她看到我那浑身是伤的样子,宽容地叹息一声,没骂也没打,叹道:你真是个傻子!她宽容了我,我顿时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幸福,这是我第一次做了‘大错特错’的事,不但没有被批评,反而把别人震撼住了。”
“我从余则成身上搞地下工作的忠诚中,看到了我自己,但余则成当然不会像我母亲一样的宽容我,我们想法也不一样,但我还是要对他道歉,我确实被他震撼住了……不论余则成在什么地方,我都对他报之以最大的敬意,并且希望他能过得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