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时代的激流淹没了王玉阙,但这本身怎么不是必经之路的一部分?
溪竹这个人很具有伪装性,这是王玉楼此时心中最明晰的判断。
这狗东西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上也是个心机颇深的畜生。
先接近王玉楼,再等王玉楼有需要时,把各种利益一起摆出来试图动摇王玉楼,他或许想构建一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合作模式。
实际上,对于东罗车仙尊而言,只要虓虎能吃瘪,给王玉楼让的这些利益都是小事儿。
仙盟从六州抽取资源的六州转运司都被地方宗门给渗透了,抽取的资源绝大部分也被用于支付仙盟大修士们的资粮供给。
相比于地方的上门,王玉楼手里掌握的具体物质资源,其实是远远不如的。
溪竹的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
“你们想怎么开战?”
思忖良久后,王玉楼终究是踩上了红线。
这不是权力的小小任性,而是他对自身修行轨迹的第一次失控,亲眼看到了失控的可能,并主动选择。
接近旋涡的中心,就要承担中心的压力。
即便王玉楼的操作水平再强,当他凭借时代的大势坐稳副盟主位置时,大势的反噬也必然随之而来。
王玉安说的对,看似有的选,其实没得选,或者说王玉楼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天。
直面那些名为仙、实则比魔更魔的存在,获得那些存在的庇护,承担那些存在的侵蚀。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于王玉楼踩红线的抉择中,王显茂对决策结果的影响力甚至是次要的,核心在于变法需要推进。
裁撤冗员不好做,那就从另一条线上找工作成果。
这本质是赌,赌东罗车会放长线、钓大鱼,赌在东罗车仙尊处欠的东西,未来很久后才需要还。
听到王玉楼的话,溪竹甚至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道。
“玉阙道友好气魄,没什么可怕的,你是变法的推动者。
虓虎那个老东西不识大体,但我和师尊都很认可尊师的变法决议。
至于怎么打,就从明诚道院开始!
这些事你无需出面,我和明诚道院去勾兑即可。
到开战时,仙盟只要不管不问,就算你帮了我大忙。”
溪竹的条件好的诡异,各种利益奉上,要求只是仙盟不管不问。
王玉楼看不懂,他沉思许久,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大势正在裹挟他,他知道自己在赌,但借了大势,就要认这种被裹挟的反噬。
莽象成道也借了那么多顶级仙尊的力,莽象怕了吗?
怕没用,该冲依然要冲,湖州的事情如果不能妥善解决,王玉楼必须在其他地方为自己创造出立功的机会。
真听莽象的意思,摸摸仙盟内的情况就静等莽象上任,才是真正的慢性死亡。
天骄和新生代领袖的地位不是理所当然的永久存在的,王玉楼必须一路冲下去,不断的赢。
东罗车仙尊或许也在下棋,但溪竹的那句话是真的——王玉楼现在不是怕欠债的时候。
金山对王玉楼忌惮也是真的——还没开紫府的小登是真敢冲。
核心就是三个字——先上桌!
‘玉阙真人’、‘玉阙盟主’的尊称再好听,也不如真紫府从容。
不需要犹豫,脱轨是必然的环节,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把效率拉到最高!
王玉楼永远不会忘记莽象得道的那天,自己于无尽的迷雾中看到的,那属于逐道者的本真——决心,决心,还是决心!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好谋无断,怎么可能站得稳?
想到这里,王玉楼直接加码。
“什么时候开战,能尽快吗?
仙盟内战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实际上内战绝对不会爆发。
如果你们早点和明诚道院动手,未来,我王玉楼会还这份情谊。”
这是王玉楼修行八十八年来,第一次主动的向对手画饼,这和余红豆不用一样——王玉楼不认为余红豆是自己的对手。
如果找余红豆做对手,他十辈子也不可能翻越那座名为莽象的山。
只有溪竹这样的仙尊门徒,背后站着的是变法派的大佬东罗车的存在,才配做王玉楼的对手。
红豆真人,差太远了。
“内战绝不会爆发,你凭什么敢有这种保证?”
溪竹愣住了,因为王玉楼给出的这个判断,是他的师尊也看不懂的点。
莽象在诸多顶级大修士的助力下得道、保守派忽然变法、毕方任牧春泽为国相这团迷雾,困扰着那些局中人。
“其一,毕方不可能坐庄,没人会帮它更进一步。
其二,保守派的仙尊们也怕被卖,变法的尺度被水尊卡的死死的。
其三,杀得修士千千万,才能找到新的资源增量,这个变法的脉络,确实能在事实上延长仙盟内的压力爆发期。
虓虎仙尊说,哪个顶级势力在此时先变法,就是先找死。
其实,他确实是错的。
师尊刚刚得道,天蛇也刚刚渡过雷劫,他们两位可以随时出手控制变法的节奏。”
金山的判断是错的吗?
穷海的判断是错的吗?
水尊的判断是错的吗?
玉楼的判断是对的吗?
没有对错,这是个动态变化,于不同人的视角中呈现出不同样貌的复杂事实。
他们的修为不同,身份不同,派系不同,利益诉求不同,所担心得当然也不同,做判断的侧重点也跟着不同。
以王玉楼而言,他必须在新的动荡时代到来前开紫府,建立自己的基本盘,从而在动荡中有上阶梯的资格。
所以,他哪怕胡诌,此时也要向溪竹画好饼,给溪竹更多的信心,帮他把大天台山与明诚道院之间的‘变法’给尽快落实下去。
到现在,关于莽象变法就是仙盟发展转折点的事情,已经没人怀疑了。
莽象这老东西是有大气魄的,王玉楼干好了推进变法的工作,就必然能开合法的紫府。
名额之说真真假假,牵扯太多,但王玉楼现在已经过了‘求名额’的阶段了。
他求的是更大的舞台,更多的立功机会,于仙盟范围内更耀眼、更瞩目的存在感。
做天骄,做新生代领袖,做仙盟内知名的王玉阙,一路赢下去。
在变法的舞台上和人斗法,也是修行的过程,这是大天地中最奢侈的修行。
斗法再厉害,大浪打下去,该是三千万分之一的还是三千万分之一。
“玉楼,我师担心,这是你们保守派的阳谋。
红灯照和天蛇宗练兵、湖州的太和水宫与金谷园练兵,熊王真就是自己把洞天炸在两宗交界处的吗?
无非是你们保守派为了推变法的阳谋,或者是准备内战的前奏。
但.我们已经管不了这些了,你不知道,大天台山已经快撑不住了。
和你说句实话吧,四位仙尊听起来威风,但住在一起,显得大天台山有点挤。
这次变法,可能会让我们大天台山一分为二。
所以,必须在变法开始时打压虓虎的人,这件事,师尊是认真的。”
溪竹又在演,王玉楼只当他的坦诚是屁。
“溪竹道友无需担心,变法上利群仙台上的众仙尊,下利仙盟的稳定,这件事无论对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是好事。
内战是不可能内战的,仙盟不乱,是所有人的共同利益,”
先上利众仙尊,再下利仙盟,最后在点明那代表数量不太大的所有人。
溪竹思量着王玉阙的话,明白这小子是真不认为内战会爆发,给出的理由也合适。
如果毕方有阴谋,那水尊对王玉楼推动变法的干涉反而是好的——复杂,但如果是水尊,又非常合理。
“玉楼,那就这样吧,萁太昱十天之内到仙城,李海阔那里你自己搞定,如果有问题,就让萁太昱用我的名义来即可。”
“溪竹道友,此番你我合作,我怀着很大的诚意。
仙盟作为天地间有数的顶级势力,是大修士的,但未来也是我们的。
仙盟内,我佩服的修士不多,你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派系的争斗,都是表象,大家终究是同一阵营的道友。
只希望变法顺利,等变法功成,我真正登临紫府之境时,你我还能好好的把酒言欢,共赴仙途。”
个人的利益,宗门的利益,你师尊东罗车的利益,溪竹道友,这些不一样。
你我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玉阙道友无需担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现在就希望大天台山一分为二时,多拿些瓶瓶罐罐。
折腾这么多.来,这第三枚偷天宝勺你也收下,还有这稀有的六品灵物陈黄升霞火,哈哈,我师亲自培育的。”
溪竹干笑着从怀中又扒拉出两件好东西,塞给了王玉楼。
显然,这才是东罗车仙尊真正的‘诚意’,只是小王刚刚的决心太果断,没好好砍价,溪竹才没有在当时就爆出来。
对于东罗车仙尊而言,拿下那些群仙台上的畜生太难,拿下小王还是简单的,无非是些宝物而已,又算什么?——
三枚特殊的生产型法宝偷天宝勺,一件六品的稀有灵物陈黄升霞火
偷天宝勺可以凝聚日月之精,是六品位格的灵材,其性至纯而兼纳阴阳,是炼制法宝、灵宝的上佳辅材,可以调和诸性。
一枚偷天勺,每年的产出换算一下,就等于一大半五等紫府一年的资粮。
三枚,就是两份多一点。
陈黄升霞火是种极特殊的灵物,王玉楼以前根本不知道还有此等的宝物。
它被封在一块特殊的冰块内,外形就是一株陈黄灵草,只是这株陈黄灵草之上,隐隐有朝霞色的火光在闪烁。
以陈黄灵草的灵性为引,以大日朝霞之辉为材。
这稀有的陈黄升霞火是东罗车仙尊培育出来的特殊灵物,是灵物、是灵火、是灵草,可以说,把仙尊改天换地的伟力,展示的淋漓尽致。
可以采药为材,可以引火炼丹,同时,因为灵物的特性,可以长久的培育,不断的获得陈黄灵草与积累下来的陈黄升霞火。
就连封它的冰块,都是六品灵材品级的断命冰髓.
静室之中,王玉楼伸手,似是想触碰那飘在半空的冰髓,触碰那被冰髓封住的陈黄升霞火。
可升霞火散发出的大日辉光,在王玉楼的手指上留下了简单的红色光晕。
看着那红色的光晕,王玉楼停下了伸手的动作。
这似乎是命运在告诫王玉楼。
红线,红线,这就是触碰红线的回馈。
单单此灵物,就值五十缕洞天之精,即两百五十件九品灵物。
仙盟内的经济系统非常特殊,底层修士靠灵石交易,中层修士靠恩情配额制交易稀有资源——能不能参与、参与多少,要看你的背景与跟脚。
而这种特殊的配额制,对应的是大修士们对稀有的资源的绝对垄断,对应的是大修士之间的交易等价物洞天之精难以获得的事实。
求索不足,向下索取,底层牛马可能还能喘气,越是接近上桌的存在们,被限制的越厉害。
作为修仙界漫长发展的最新成果,新法具有诸多优点,而大修士交易等价物的洞天之精,可以轻松被新法大修士转化为修为。
这样的东西做货币,会造就必然的稀缺。
因此,七八九品的灵物也就那样,真正值钱的是六品以上的灵物。
东罗车门下的溪竹什么难的条件都没提,就给了王玉楼如此的豪礼。
但这和溪竹对王玉楼的认可无关,它是债,是可能翻车的豪赌。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现在不提条件,无非是时候还没到。
然而,王玉楼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终究是伸手,握住了那彻骨冰寒的断命冰髓,将其剥开,取出了那仙尊亲手培育的特殊六品灵物。
不能怕欠债,欠的多了,支持他的人才会更多。
欠十枚灵石是无赖,欠一千枚灵石是骗子,欠十万枚灵石要抵命。
但欠了几百缕洞天之精时,不让王玉阙开紫府,他小王怎么还?
什么,你想找他师尊莽象要账?
去吧,莽象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帮王玉楼还的。
——
仙宫之上,余红豆控制着这件仙盟的飞行法宝降低了速度。
湖州到了。
金谷园位于湖州的中部靠东,太和水宫位于湖州的东南——直面南方的妖窟。
他们这个湖州特别调停小组会先到达金谷园,而后再到太和水宫。
王玉安已经把自己的怀疑向余红豆讲明了,在他们进入湖州之际,余红豆得给下面那些心思难明的各方暗子来些警告。
当然,她也向王玉楼通禀了问题。
不过,在第一时间向王玉楼汇报之余,她需要以带队者的身份做出些努力。
“你们中有些人是玉阙道友点名安排的,有些人是主动来的。
湖州的事情干系甚大。
在我这里,不论你们背后的人是谁。
但凡有暗中破坏调停行为者,定斩不饶!”
别看红豆真人被王玉楼大火猛攻的时候菜,但面对这些仙盟的牛马领班,她还是有处理的权力的。
得罪人就得罪人,在仙盟大多数仙尊对变法乐见其成或作壁上观的情况下,借到大势的红豆真人,不怕得罪人。
旦日虽死,但她的提醒没错,怕没用,怕只会永远的停留在底层。
不冒险,凭什么得到超额的利益?
另外,余红豆面临的局面确实有些难堪。
她料想过方心虔或陈养实中或许有一个会存在问题,但没想到王玉楼点将进来的这两位都有问题。
但没办法,她能从王玉楼那里拿到参与时代转折点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出力,为王玉楼擦好屁股。
副盟主大人手中稍稍漏点筹码,就是余红豆可望不可求的好东西。
莽象的快车,就是这么豪横,根本没什么一步步来的麻烦事,而是保送王玉楼直接上青云!
“谨遵真人法旨.”
方心虔和陈养实乖巧的很,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余红豆的眉头紧缩,叮嘱道。
“是谨遵盟主大人的法旨,为仙盟、为湖州亿万生灵而努力调停,记住了吗?”
“记住了”
——
湖州那边,太和水尊等的料理已经快要下锅。
顾启朗也被他的好贤侄召唤到了群青馆。
“楚然道友,许久不见,修为又有进益,来,这瓶石蕊铸魄丹你收下,正好补补道体上的欠缺。”
启元真人一脉都是搞情报生意的,最会琢磨人,顾启朗当然知道秦楚然的艰难。
所以,他反而拉拢秦楚然拉拢的最多,每次和秦楚然有接触,都必然会送礼物。
秦楚然在王玉阙的诸多道侣中最弱,因而也最好拉拢,回报率最高。
小秦当仁不让的收了筑基修士都不舍得买的石蕊铸魄丹,而后,悄悄的传音提醒道。
‘好事,相公身边的人要么去统计仙盟各职部修士人数了,要么被派到湖州了。
如今需要找个人帮忙去红灯照送信,合适的人不多,相公才召见了你。’
顾启朗顿时眼睛一亮。
副盟主传法诏,六州之地内,都是朝发夕至,偏偏王玉楼不走仙盟的路子送信,而是找自己。
这说明,王玉楼送的是个人的信。
仙盟副盟主的信任啊.
“.世叔,麻烦你了,这种事情你们顾家茶楼的情报传递速度正好合适。
我总不能仗着盟主的身份,随便调用仙盟的资源,哈哈哈。”
简单交代了一番,老顾便欣然的拿着王玉楼的私人信件,亲自飞回了梧南。
而楚然也当即表明了顾启朗给自己送了瓶宝丹,一如很久以前,她收下张学武的礼物,反手就告诉了王玉楼一样。
论对王玉楼的忠诚,秦楚然不比任何人表现的差。
至于其内心怎么想,王玉楼无所谓。
“哈,老顾啊老顾,这宝丹你就留着吧,对顾家,收点小礼反而可以维持关系。”
看着北方,王玉楼平静道。
秦楚然听不懂王玉楼的话,但她不敢问,只是领命离开。
——
顾启朗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东西,否则他也走不到顾家大长老的层级。
王玉楼对他很信任、让他送私人信件这件事本身,对顾启朗而言,可以算做足矣在顾启元处邀功的大好事。
当初他被派来跟王玉楼上任,为的就是接近王玉楼,从而掌握仙盟变法的相关信息,最好还是那种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