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硝烟四起(月初求月票)
“窸窸窣窣……”
九月中旬,随着秋收已然到来,受限于时间和官吏不足等问题。
高进达及曹茂等人,只能先组织百姓进行秋收,同时派遣白直和军队前往乡村,按照田亩数量,先行征走三成五的田税。
对于剩下的粮食,这些昔日只是权贵麾下佃户的百姓们都觉得拿着烫手,想要交给朝廷,不敢留在手上。
高进达三人商议过后,决定派兵前往各乡设置社仓。
京畿道、关内道共有五百六十七个乡,故此需要发动当地百姓修建社仓。
社仓修建后,那些无主之田的粮食,仍旧按照此前权贵豪强与百姓约定的租子来分配。
有的世家豪强还算体恤佃户,基本是四比六,世家收四而佃户交六。
因此佃户留下六成粮食后,只需要交出半成前往社仓即可。
不过三七比例的世家豪强,已经算得上极为仁德的好主人了。
关中大部分的佃户比例是五比五,乃至六比四。
对于这些,刘继隆得知消息后,则是规定交出半成即可,毕竟他也没想用社仓来收割百姓。
象征性从百姓手中收走这些多出来的粮食,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安抚这些被“驯化”的百姓罢了。
等到均田运动开始,并且他们已经适应当下的变化后,刘继隆便准备继续降低田赋。
除此之外,各乡的社仓,也该定下日后征收田赋,当地的留存和起运标准。
这般想着,刘继隆合上手中文册,将目光放到了自己面前的官员身上。
此刻他坐在门下省衙门主位,下方坐着高进达、崔恕、韩正可三人,再往后还有四大参军和六曹。
十三人坐在位置上,不用起身,只需要作揖禀告事情结果即可,正如当下。
“以三千余官员,六千多白直来治理京畿、关内这么多人口,着实有些困难。”
“白直的数量,至少是官员的三到五倍才足够。”
高进达述说着如今面对的困难,见刘继隆微微颔首,他继续道:
“眼下各地的秋收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其中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图籍造册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
“最多再过两个月,这些图籍就能送抵长安。”
“京畿道与关内道的图籍造册,某以为可以与均田一同进行。”
“依旧按照旧例,登籍户口后,同时对当地田亩进行丈量,丈量过后即按照口数均分田亩,不分男女。”
“这样做速度虽然慢,但关内道和京畿道加起来官员不过三千七百余人,白直也不过八千之数。”
“今岁若是等待小学与大学从吏的学子毕业,届时大概会有五千余名白直加入。”
“有了他们的加入,京畿和关内两道的治理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最快能在来年入冬前,结束京畿、关内两道的图籍造册问题。”
高进达话音落下,目光也看向了刘继隆。
小学毕业的学子,年龄也不过十三四岁,虽说放在这样的世道,已然是个小大人了。
但说到底他们年纪还是太小了,自家汉王若是不同意,那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刘继隆也主动开口道:“小学的毕业学子,年纪始终有些小。”
“不过在他们之中,有不少入学较晚,年龄稍长。”
“某看过国子监的学籍册,年十五以上,今年便要毕业的学子,数量在一千七百余人。”
“暂且先选拔这一千七百余人进入衙门办差,以白直身份做起。”
“一千七百人虽然不如五千人多,但也足够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了。”
“剑南道传来消息,高骈劫掠彭州四万六千余口百姓,并渡江撤回了蜀州。”
“张武、义山向某请罪,然罪不在于他们,他们手中兵马尽皆新卒,扫盲都未完成,军鼓号令还不熟练,能保住成都及城外诸市,已然不错了。”
“此役我军阵没两千四百五十七人,高骈所部阵没数量,不会少于这个数。”
“这说明张武练兵是没有问题的,用操训半年的新卒,正面交换高骈所部等数精锐,足够功过相抵了。”
刘继隆说罢,堂内骤然安静。
眼见众人没有意见,刘继隆心里不禁流露满意之色。
自从他严惩李骥之后,军中内部许多问题都得到了缓解,加上后续接受过教育并参军的学子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汉军老卒遗留的那些跋扈,也将会被渐渐消磨,这对于汉军来说是好事。
“汉王……”
韩正可朝着刘继隆作揖,眼见刘继隆看向他并眼神准许,他作揖说道:
“这段时间,关东诸道发生了不少事情。”
“王仙芝残部曹师雄、柳彦璋与王仙芝渡汉水失散后,散落到了湖南并聚集洞庭湖水贼作乱,攻占岳州。”
“此外,湖南的朗州、澧州、郴州等地也相继发生叛乱。”
“黄巢在江西饶州大败,走信州逃亡福建,但听闻主力并未折损,但随从他的那些流民,基本都遭到了官军屠戮。”
“浙西军乱,眼下攻占苏州、常州。”
“光州民变,驱逐刺史而走。”
“朝廷调左右神武军北上太原,遭河东军拒绝入境,眼下正屯兵霍邑。”
韩正可将陇右散布在中原谍子所送来的情报整理汇报,尽管这些情报在关东和江南各处人尽皆知,但汉军想要获得这些情报并送入关中,这并不简单。
“节帅,看样子天下已经烽烟四起了。”
崔恕闻言,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军只需休整几个月,兴许就能主动进攻河东或南边的高骈了。”
“不……”刘继隆摇摇头,高进达也解释道:
“眼下各军皆以新卒居多,其中老卒不足四万人。”
“我军官吏短缺,治理地方州县,尚且人手不足,更不要提用于军队扫盲的教习了。”
“兵卒若是连五百字都不能识,那上了战场,军鼓号令皆不能识,我军优势也将尽失。”
“此外,我军兵力是否太少?兴许还应继续扩充兵马。”
高进达最后一句话是对刘继隆说的,而刘继隆闻言则是摇头道:“我军兵力已然充足,现在差的只是操训和扫盲。”
按照他如今定下的兵额,陇右共有七个都督府,每个都督府兵力不等,但总兵力却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兵马,若是全部整训完成,那东出横扫中原便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众人道:
“二十五万兵马,其中文盲数占十七万,而军中教习仅有一千八百人,且分散在关内道和剑南道、山南西道。”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最少需要三年,才能将各军操训如老卒那般素质。”
“若是发动军中识字者协助扫盲,大概可以缩短到两年。”
“正好我军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厘清关内、京畿等处土地人口,重新测绘山川水文。”
两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在此期间汉军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比如必要的袭扰,以此牵制唐军主力,使得唐军疲于奔命。
“汉王。”韩正可眼见话题结束,他便继续补充道:
“左右金吾卫已经征募结束并开始操训,最迟三个月,便能组织起来,抓捕那些恶少、坊棍。”
左右金吾卫所做的事情,相较于军队来说,并没有那么凶险。
对付一群不穿甲胄的恶少、坊棍,乃至一些向通风报信的唐廷官员,他们并不需要训练很长时间。
只需要将每五十人为一队所常用的小阵操练清楚,便完全足够应对长安城内的局面了。
正好眼下是秋收时分,先把秋收熬过去,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金吾卫的规矩需要改改,取消大将军,设将军统辖左右金吾卫,品阶正四品上,左右金吾卫又以别将为主,品阶依旧。”
“这金吾卫将军,汝等觉得谁比较合适?”
刘继隆询问众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高进达沉吟后说道:“窦铣作战勇猛,心思细腻,不如以他为金吾卫将军?”
他话音落下,崔恕与韩正可微微颔首,刘继隆见状也点头道:“可行。”
定下金吾卫将军的人选后,刘继隆接着拿起了一本文册,对众人说道:
“此役结束已有近两个月了,这军功册已然写好,汝等尽皆查阅,若无疑问,便以此昭示三军吧。”
他话音落下,站在他身侧的官员取过文册,递给了高进达等人传阅。
此役首功,自然是刘继隆,但刘继隆不可能与部下争功,所以在刘继隆之下的首功,便是安破胡了。
安破胡之后是斛斯光,再往后是曹茂、窦敬崇、窦铣、王建、王重荣等人。
说实话,瞧见王建姓名的时候,刘继隆并未觉得什么,只当是同名同姓。
不过得知他是从被俘忠武军里投靠过来后,他这才意识到,前蜀开国皇帝、“贼王八”王建竟然投到了自己麾下。
先是王武,再是王重荣、如今又是王建。
刘继隆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集邮,只可惜未能俘虏李克用父子,不然他还能再添大将。
至于王建,他率军先登、而后又破阵,加上三军大捷,他前后立七功,拔擢七个品阶。
原本按照资历,王建顶多只能顶着都尉的头衔,领着别将的差事。
不过京畿道和山南西道、关内道几处扩军,都尉的名额也就多出来了。
王建累功,得任骁骑都尉之一,节制四千五百精骑。
等军功昭示三军后,刘继隆便准备调他率众返回陇右,除了挑选军马和乘马外,还有就是陇右地广人稀,更方便骑兵训练。
相比较之下,京畿道人口稠密,农田较多,不易训练。
“殿下,某等无异议。”
高进达等人翻阅了军功册后,当即便开口表示没有异议。
刘继隆闻言颔首,接着吩咐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各自处理政务去吧。”
他起身与众人说罢,众人便簇拥着他离开了门下省,等待他上马离去后,高进达他们才返回了门下省衙门。
与此同时,整个汉军所辖疆域内,百姓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农活,抢收粮食。
各乡社仓都已经修建好了,虽然没有官仓那么好的条件,但粟麦存储三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吏员开始下乡收税,但比起昔日大唐时,汉军的吏员更加深入乡野,并且是从村子开始征收粮食,这便杜绝了乡正和里正贪墨百姓粮食的问题。
除此之外,汉军的吏员也没有昔日大唐衙门吏员那么多“手段”。
他们正常收取田赋,同时监督民夫将当地百姓不愿领取的那部分粮食押往像里社仓。
人非圣贤,其中他们自然也需要吃喝,而这部分虽然在衙门内明令禁止,但触犯的人也不少。
刘继隆、韩正可心知肚明,但他们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圣人一样,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只要他们别太出格,刘继隆也不准备让韩正可追究他们这些小事。
酒足饭饱,这些吏员与下乡的官员开始统计每个乡的粮食,接着请调汉军,以每日五钱的工价征募民夫,将粮食运往了各县的官仓。
“这汉军真好,不仅给我们留了粮食,干活还给工钱。”
“对啊,听说日后没有徭役了,干活都给工钱。”
“这算什么,我王白直说,等秋收结束后,衙门就要开始分田了。”
“你这混厮,莫要胡说……”
“你这狗辈,我耗费那么多力气得来的消息,说与你听,你还不信。”
“你且瞧着,等秋收结束,衙门必然要分田!”
关中各县的官道上,无数民夫都在讨论着当今衙门的变化,而许多得知即将分田的人,也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诉了身边亲近之人。
一传十、十传百,关中之地不少百姓都知道了秋收结束后,衙门即将开始分田的消息。
有的人相信,因为汉军确实与曾经的衙门不一样。
更多的人不相信,他们不相信高高在上的官耶,会将好好的土地,分给他们这群泥腿子。
只是不管他们信不信,均分土地的政令已然下达,只等秋收结束。
时间在不断向前,对于汉军治下的百姓来说,他们肩头的担子变轻了许多。
可是对于洛阳的百姓来说,他们的生活不仅没有因为天子东迁而变好,反而越来越差……
“咳咳咳……”
十月初,坐在洛阳宫城三大殿之一贞观殿内,李漼看着手中奏表,略微感到了几分轻松。
他抬头看去,只见路岩、于琮和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西门季玄六人站在他面前,恭敬等待他开口。
李漼饮下一口蜂蜜水,感觉舒服些后,便拿起奏表对六人说道:
“高千里此役虽未能收复失地,却也是朝廷对叛军鲜少获胜的几次。”
“此外,他所救四万余百姓,亦是朕之赤子,传旨给高千里,着其好好安置百姓,不可苛待。”
“若有机会,定要趁机收复三川失地,不可继续使百姓受难……”
李漼侃侃而谈,却不想想洛阳城外,那些遭受饥荒而饿死路边的百姓。
“陛下,河淮两道饥民数十万,两道官员乞请赈济灾民……”
于琮听到李漼说起了百姓,当下也不得不站出来作揖禀告。
李漼听后微皱眉头,目光看向了亓元实和齐元简:“神策军的兵册,是否交与户部、度支了?”
“回禀陛下,今早已经交与。”
齐元简不紧不慢回答,同时作揖道:“神策军中,尚有兵卒五万二千四百六十七人,所需钱粮不少于二百五十万贯钱帛……”
齐元简倒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只可惜李漼凭着陕虢、东畿等处兵马,已经不再像昔日长安那般时耳聋眼瞎。
凭他所了解到的消息,如今的神策军连两万人都凑不齐,何来的五万多兵马?
多出来的兵额和军饷,无非是拿来满足这群人贪欲罢了。
当初在长安,受限于整个京畿都被神策军掌控,李漼忍也就忍了。
但如今东迁长安,李昌符又率领一万陕虢兵马驻扎潼关,将神策军换防到了弘农。
潼关在手,而洛阳城内又有七千东畿兵,自己又可以随时调遣河阳、河中兵马南下驰援,自然没有必要那么忍气吞声了。
想到这里,李漼咳嗽道:“可是朕听闻,神策军在册兵卒不过三万余人。”
他没有一口气把北司底裤扒开,还是留给了他们些脸面。
“陛下……”
亓元实想说什么,李漼却道:“不如这样,将神策军调往城外军营操练,同时调东畿兵马备操如何?”
“调至一处,便知道神策军到底有多少兵马了。”
“这……”齐元简和亓元实等人眉头微皱,心中不免恼怒。
李漼眼见火候到了,又话锋转向道:“朕知道汝等亦是被麾下所迷惑,这军饷便按照三万五千兵额发放,汝等回去好好查查,到底有多少害群之马欺瞒你们。”
李漼的话,让亓元实和齐元简只能压下脾气,而李漼也接着看向于琮道:“三万五千神策军,按照以往规矩,需要发出多少军饷,耗费多少钱粮?”
“回陛下。”于琮眼见皇帝如此强硬的拒绝了北司请求,心头高兴之余,本分回答道:
“军饷约一百七十万,维持日常所需,每岁需二十五万贯的绢帛粮秣。”
听到于琮报出来的数额,李漼不免舒心起来。
这不超过二百万的神策军军饷,加上供给其余诸镇的军饷,以及百官所需俸禄,朝廷今年竟然还能结余数十近百万贯。
结余……
多么陌生的两个字,李漼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