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严老师的经纪人那边……”杨铮有些犹豫地看着他。</p>
“待会儿我亲自跟曾女士说，你先去休息吧。”林森恕一边说，一边点燃一根香烟。</p>
杨铮把摄像机和内存卡留下走了，林森恕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着她拍的素材。</p>
严晴舒今天的状况很多，杨铮刚才汇报时说她精神不太好，他联想到她半夜出来睡客厅的事，忍不住又抽了一口烟。</p>
素材看到最后，是厉江篱把买回来的东西递给她，这段到时候是要剪掉的。</p>
他伸手点了暂停，掏出手机给严晴舒的经纪人打电话，跟她说了今天的事。</p>
曾枚听完后问：“林导的意思呢？剪了，就当我们晴晴这次委屈白受了？”</p>
“当然不是，这可是个看点，只是严老师今天的事，我得跟曾女士你商量商量。”林森恕笑着道，“还有住宿的事，规则可能要调整一下……”</p>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大概就是让孟沩按照规则忍一晚帐篷，然后让杜清和严晴舒发挥团结有爱精神，主动提出三个人住两间，这其中包括严晴舒可以使用两间房的浴室等公共空间，但是去跟杜清一起睡。</p>
曾枚对此没多大意见，只是略微意有所指地道：“我们晴晴就是最近有空，所以才去参加节目，可不是特地去吃苦的，林导你可别偏心。”</p>
林森恕连声说不敢，但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p>
差不多一样的说辞他接着分别跟杜清和孟沩的经纪人也说了，很快，三位女嘉宾都接到了各自经纪人的电话，知道了节目组这个打算。</p>
曾枚说：“能忍忍就忍忍，也没几天了，就当结个善缘。”</p>
严晴舒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闻言嗯了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有些心不在焉。</p>
曾枚又问她：“还难受不难受，我怎么听你声音蔫嗒嗒的？”</p>
“……嗯？”严晴舒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没事，都好了，就是今天觉得有点累。”</p>
那头曾枚似乎松了口气，道：“那就早点睡，还有……”</p>
她顿了顿，成功引起了严晴舒的好奇，“还有什么？”</p>
“我先跟你透个口风，但你不准把消息走漏出去。”曾枚低声道，“《夏末狂想》那边，程导好像有想法要换女主角……”</p>
她还没说完，严晴舒已经惊讶到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什、什么？”</p>
曾枚连忙嘘了好几声，“拜托，小姑奶奶你镇定点！别这么咋咋呼呼的，吓死人了！”</p>
严晴舒被她提醒，瞬间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不是太震惊了么……枚姐，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哪里来的消息？为什么啊？”</p>
《夏末狂想》的女主角不是何萱么？虽然最近几天她和宋呈的事在网上被大家热议，也有网友说这件事出来之后，再去看剧组发布的她和男一号齐贺的定妆照和小花絮都没了原来的cp滤镜，甚至是瞬间出戏，但严晴舒觉得也没那么严重，毕竟有对象的女演员那么多，难道她们都不和别人搭档了吗？cp感这种东西很玄的，只要演技够好，就能让观众忘记他们其中一个甚至两个在现实中都是有家室的人。</p>
但曾枚说：“我前天遇见他们剧组的副导演张启明，请他吃了个饭，他给的消息，说何萱最近这几天老是请假，还是早上要出工的时候才说有事，问是什么事又说不出来，程导已经很烦了。”</p>
演艺这条路想走得长远，一是外形要有记忆点，帅气漂亮也好，丑也好，都得有特点；二是需要很多资源加持；三是你得有最基本的工作态度，演技是一方面，态度好是另一方面。</p>
论演技，何萱没有演技好到无可替代，能让导演就算不满也舍不得放弃她，论资源，她只是怀声众多艺人中的一员，不是什么一姐，而跟她搭戏的齐贺却是他们公司这两年的力捧对象，她这种工作态度，齐贺那边肯定有意见。</p>
男一号有意见，导演也有意见，她的位置就很危险，一旦告到王总那里，王总根本不可能保她。</p>
“所以说还是得往上爬，她要是咖位够大，你看程导会不会有这种心吧。”曾枚哼声道，剧组这种地方，谁咖位大谁就有话语权。</p>
严晴舒嗯嗯两声，立刻老实变态：“我一定会努力，争取早日成大咖。”</p>
“算啦，我就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咖了，好好的就行。”</p>
话是这么说，但严晴舒还是听到了她的笑声，以及她笑声里的赞许。</p>
经纪人嘛，就喜欢听手底下的艺人说这种话，如同老板喜欢员工表决心，不管能不能成，态度咱得有。</p>
严晴舒正在心里吐槽，就听曾枚道：“要是有机会，咱们争取一下这个角色，你行不行？”</p>
严晴舒一愣，先是激动，随即犹豫，“好是好，可是这样林萱那边……”</p>
曾枚笑了声，“各凭本事而已，程导如果不想换了她，我们也没机会，是不是？”</p>
严晴舒一想也是这个理，便应了声好。</p>
刚说完这件事，外面就有人敲门，杜清的声音传进来：“晴晴姐，你好了吗？导演叫我们开会。”</p>
严晴舒答应了声，又听曾枚嘱咐了两句，这才戴上麦克风急匆匆出了洗手间。</p>
林森恕将三位女嘉宾叫过去，目光在她们仨脸上扫过，不动声色地在严晴舒身上多停了几秒，见她眉目舒展，不像情绪不好的样子。</p>
他问道：“几位老师的经纪人应该都跟你们沟通过节目组接下来的安排了吧？这里我再跟大家解释一下。”</p>
说白了就是有一个台本，孟沩先去睡帐篷，严晴舒和杜清于心不忍，主动提出和她分享房间，孟沩这时也要主动承认自己睡相不好，严晴舒这时就会主动提出可以让她自己睡，但房间的空间她可以继续使用，比如着急的时候用一下浴室之类的，在房费上呢，孟沩多承担一点，每天八十，严晴舒和杜清每人每天六十。</p>
“你们把这个过程演出来，自然点，可以做到吗？”他一面问，一面再次扫视三位女嘉宾。</p>
严晴舒和杜清对视一眼，点点头，她们已经得到各自经纪人的授意，对此并无异议。</p>
孟沩也点头答应，但却还有些不情愿，“……导演，我睡相不好的片段非得放吗？很丢脸的。”</p>
“为什么不放？不放怎么证明是因为你睡相不好会影响到严老师，所以她们俩才让你自己睡一个屋？你就不怕直接发出去连个解释都没有，观众骂你？”</p>
林森恕的三连问让孟沩语塞，严晴舒和杜清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一下，换来她谴责的目光。</p>
更惨的是，她今晚还得去睡帐篷，得真睡，不然戏不成全套。</p>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女嘉宾这边是安排好了，男嘉宾那边又出事了。</p>
容簟在回来的路上路过医院，见到医院外边有个男的在跪着乞讨，他旁边还躺着一个女人，双腿黢黑发烂流脓，地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来自贫困山区老婆双腿坏疽医生说不做手术就要死了但是他们很穷无钱医治之类的话。</p>
容簟脑子一抽，把自己的钱全都掏给人家了，随行导演都没来得及阻拦。</p>
“又多了一个穷光蛋。”宗鲆双手一摊，长长地叹口气，一副我真是服了你的无奈表情。</p>
其他几个人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向来睡不醒的程嘉淇都瞪圆了眼。</p>
严晴舒问容簟：“你是真的不知道医院门口会有很多骗子吗？那些乞讨的，全都是骗子啊！”</p>
容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p>
见他一副还转不过弯来的表情，程嘉淇问道：“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为什么不去开这筹那筹，很多志愿组织和平台可以筹医药费啊，犯得着在医院门口下跪？”</p>
容簟眼睛一眨，“……可能、这样显得更诚心？大家会更可怜他？”</p>
“我看你是没有心！”宗鲆上去就给他一脚，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骗的就是你这种，得，你跟孟沩一块儿睡帐篷去吧！”</p>
孟沩闻言大喊：“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睡！”</p>
大家：“……”</p>
这时编导过来，说要轮流去做备采，男女为一组地去，“哪两位老师先去？”</p>
宗鲆手指了指孟沩和容簟，“《我这》二傻先去。”</p>
大家：“……”</p>
林森恕知道这件事都被气笑了，跟编剧吐槽：“还用我们想办法坑他们吗？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坑了。”</p>
编剧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拍他肩膀，“行了，先联系他们的经纪人吧，正好女嘉宾那边有现成的问题处理模板。”</p>
林森恕去给三位男嘉宾的经纪人去电沟通节目规则时，容簟和孟沩去备采了，严晴舒则是跟留在客厅里的人分享自己知道的骗术。</p>
“医院里面有那种医托，就是你在候诊的时候，他们在你旁边聊天，聊天的内容跟你就是差不多的，一个说诶我家哪个哪个亲戚在另一个医院的某某医生那里看好啦，另一个说真的啊怎么去啊你介绍给我，就用这种方式诱骗你去那些非正规的医院。”</p>
“还有用残疾人证书诈骗的，就跟我们有时候在火车站或者商场里遇到的那样，有个人拿着二维码啥的，把聋哑人证书往你跟前一递，你不给钱他死活不走。”</p>
“还有冒充医生朋友或者熟人，说可以帮你行方便的……”</p>
这些骗局大多是往常在家时听父亲说起的，她现在一股脑地说出来，把几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p>
程嘉淇震惊地看着她，“……晴晴姐，你这么爱看社会新闻啊？”</p>
严晴舒摇摇头，“我都听我爸说的，他在医院上班。”</p>
杜清闻言拍拍心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年纪轻轻就被骗过这么多次了呢。”</p>
严晴舒：“……”</p>
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有工作人员来喊：“严老师，程老师，到你们去备采了。”</p>
采访间是挨着的两间屋子，严晴舒按照指引进了女编导做采访的那间，进去以后发现布置得让人很放松，柔和的白光，柔软的懒人沙发，甚至还准备了抱枕。</p>
“严老师请坐，我们随便聊聊，您是喝椰汁还是橙汁？”</p>
“谢谢，椰汁吧。”</p>
严晴舒落座，把抱枕抱在怀里，接过对方递来的椰汁，道了声谢，采访就开始了。</p>
开头就是简单地问问她习不习惯，节目跟她想象中的一不一样，严晴舒都一一认真答了。</p>
又问她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她说有两件：“一件是刚开始的那两天，有一次我给一个妈妈送奶粉，还有一件就是今天。”</p>
后来编导说：“工作有关的部分我们聊完了，我们聊聊别的吧，严老师接下来有什么工作？”</p>
“不清楚，等经纪人安排吧。”严晴舒笑着摇头道。</p>
她生得好看又大气，肤色天生的干净娇媚，蓬松浓密的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体态也好，即便只是坐在那儿也能让人感觉得到，同人说话时一定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笑盈盈的，落落大方，温柔和气。</p>
编导问她：“不提一下自己的新剧吗？”</p>
严晴舒年初杀青的一部新剧最近传闻要开播了，但她歪了歪头道：“可是我还没有接到确切的消息，有些怕大家失望，不过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多多关注我们的新剧《横山桥的儿女》，讲桥梁工程师们的故事。”</p>
“严老师在里面是饰演女二号丁茜茜，一位刚入职场的工程师助理，很期待您的表现。”</p>
严晴舒道了声谢，听她问到了个人问题，“严老师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样的？”</p>
严晴舒抬手把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如实相告：“脾气和品性要好，我对温柔和善良的人没有抵抗力。”</p>
“比如呢？”</p>
“比如不会乱丢垃圾，不会随意浪费资源，不会随意评判别人，不会恶意讨论女生和不尊重女孩子，不会揭别人的伤疤，还有……很会安慰人，喜欢小动物，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但要都能做到其实很难，必须是那种内心很干净善良的人才行。”</p>
“有考虑过在圈内找另一半吗？”</p>
“没有。”严晴舒回答得斩钉截铁，“一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二是我的爸爸非常抗拒我找圈内人，我家的情况应该也不适合圈内人，束缚可能比较多，对于我们家来说，我在这一行就已经风险很大了，再来一个女婿也是同行，风险几乎是double的。”</p>
“幕后工作的也不行吗？”编导惊讶地问道。</p>
严晴舒开玩笑道：“影视行业收入太高了，我们家吃不消的。”</p>
严晴舒从采访间离开，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半，她匆匆回去洗了澡，又跑去看孟沩支帐篷，一直到差不多十二点才睡。</p>
睡前又想起厉江篱笼罩在路灯光里的清润眉眼。</p>
转天周末，厉江篱要值班，一大早过去就接到呼吸科的会诊电话，忙不迭地去了，给一个有胸水的肺癌待查患者换管。</p>
“里面还有水？”</p>
“有，叩诊还能听到明显浊音。”</p>
“引流袋换成引流瓶试过没有，也不行？”</p>
“试过了，不行。”</p>
“哦豁，她还有气胸，只能是重新打麻药换粗管了。”</p>
说完厉江篱弯腰拍了拍病人的手背，温声道：“现在我们给你打麻药换根引流管，我尽量轻一点，你要是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好吗？”</p>
病人点点头，神情忐忑又不耐烦，“医生，我之前在另一个医院，也是插管排胸水，都没有插好，第二天掉了，拍片才发现，你可要插好点。”</p>
“放心吧，待会儿做完了我给你拍个照存一下档，好不好？”厉江篱安慰道。</p>
病人又点点头，看起来放心了一点。</p>
忙完这个病人，厉江篱刚回办公室，邓崇就说今天刘之裕有一台择期的手术，让他去当助手。</p>
厉江篱一面说行啊，一面又问：“怎么择期的放到周末来？”</p>
“他那个病人迟到了，之前就说要她住院，她又说孙子病了要照顾孙子，拖拖拉拉，还是老刘打电话去问，昨天才过来的，赶紧做了术前检查今天给她做了，不能再拖了。”</p>
虽然邓崇给了解释，但厉江篱还是无法理解，“老妈的病都到要开刀的地步了，还不如小孩生病要紧？小孩什么病，家里其他大人呢？她儿子跟儿媳妇呢，再不济，请个阿姨帮忙照顾一下小孩总可以的吧？”</p>
“这特么谁知道，你赶紧去，这都不关我们事。”邓崇摆摆手，催他赶紧去手术室。</p>
患者的初步诊断是双肺多发结节，片子上可以看到散在的磨玻璃样影，就像树枝一样，最大的结节达到了1.9，还是实性的。</p>
术中病理显示右肺上叶的结节为恶性，要进行淋巴清扫，一通忙活下来，离开手术室已经是中午。</p>
回到办公室，没见到人，就去护士站问护士：“邓哥他们呢，会诊去了？”</p>
值班护士说：“在病房呢，有个病人要插管。”</p>
厉江篱哦了声，转身往病房去。</p>
是个很年轻的女病人，邓崇在跟她沟通病情，厉江篱伸手抽了床尾的信息卡看了眼，28岁，肺ca，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啊。</p>
邓崇的余光瞥见他来了，就说：“江篱你来给她做吧。”</p>
“行啊，我来做。”厉江篱笑着点点头。</p>
给病人插管的时候邓崇在旁边给他打下手，问他刚才那台手术的情况怎么样，厉江篱嗯了声：“不是很好。”</p>
说完又立刻转移话题：“你们吃中午饭没有？”</p>
“没呢，这不等你呢嘛，小郑点了一整只盐焗鸡，你不回来我们就吃，吃完了你怎么办，吃空气？”</p>
邓崇絮絮叨叨，厉江篱一边操作，一边啧啧两声，对病人道：“见到了吧，我们主任宁肯让我吃空气，也不愿意夹几块出来给我留着，损人不利己呐。”</p>
说完又问病人：“痛不痛？痛得说啊，不用忍着的，知道么？”</p>
病人笑着嗯了声，说现在就有点痛，厉江篱的动作又放轻了一点。</p>
缝针的时候，邓崇说道：“真该让我儿子来看看，看看人家缝针都不喊痛，他丫的打个预防针跟要命似的。”</p>
厉江篱说：“我也怕痛啊，打针我也哭，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p>
说着话，他把线头剪了，再把沾在病人皮肤上的碘酒擦干净，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舒服记得按铃叫护士，这才收拾东西跟邓崇离开病房。</p>
小方这时问小郑：“厉师兄今天心情不错？”</p>
“这是为了分散病人的注意力，缝针怎么可能不疼。”小郑低声说道。</p>
厉江篱拐进配药室洗手，洗手液刚挤到手上，电话就响了。</p>
接起来，竟然是严晴舒的声音：“有您的外卖，我给您放外卖柜里啊？”</p>
厉江篱很确定自己没点外卖，于是问：“今天是红牛还是绿豆沙啊？”</p>
“嗯，我看看……先生，您点的是椰汁西米露。”</p>
“还换口味了？谢谢严老师这么大方。”</p>
“不用谢，祝您用餐愉快。”</p>
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她身边肯定跟着摄像机，厉江篱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事实在很有趣。</p>
暗度陈仓啊暗度陈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