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林中已经不知何时飘起轻纱一般的薄雾。树林荫翳，清冷的风宛若声声低语，拂过刘洞元的耳畔。</p>
“噶——”</p>
一声刺耳的鸦鸣，一片漆黑的密林中，像一把飞剑，射了出来。</p>
刘洞元后跳一步，右手已经握在了身后镜心剑的剑柄之上，目光灼灼，警惕地看向黑不见底的林子。仿佛在凝视着一道永恒深渊。</p>
“这，这树林怎么跟临渊城边上的那深涧似的，望不到底？”刘洞元下意识地往林寻身边靠了靠。</p>
林寻倒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天上明月。从迷雾里看，好像有那七彩霓虹环绕，璀璨无比。</p>
“洞元，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不算古话的古话？”林寻手中多了一把折扇，“君望渊而观，渊望君而观？”</p>
刘洞元跟着后头念叨了几遍，再看向眼前的漆黑一片时，感觉瞬间变得不一样了，如芒在背。</p>
林寻看他这幅样子，又瞟了一眼早就和刘洞元大腿紧紧粘牢在一起的寅大有，不禁扶额，轻叹了一口气，“一个道士，一个山神后裔，居然都怕黑？”</p>
他拍了拍刘洞元的肩膀，后者像只受惊的猫，抖了起来，望向他的眼神里，复杂无比，一时阴晴不定。</p>
“放心，洞元兄一身浩然正气，寻常鬼魅定是连现身都不敢的。”林寻一脸正经，随后左手向那黑暗之中一丢，一道细微的金光射出，“当咱们凝视深渊的时候，可以把他头打下来，这样他就不会看咱们了，是吧？”</p>
“林……噶——”果然，那声音再度传来，不过多了一丝凄惨，接着就听见鸟翼扑腾的声音。</p>
小老虎两眼放光地看向林寻，两只眸子澄清无比，纯粹的崇拜。</p>
林寻哀叹一声，“看来你们想要真正历练下来，还是需要再磨砺磨砺。”</p>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手中折扇一扇，轻轻挥动起来。看着满脸困惑的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林寻嘴角微扬，和善无比地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p>
不知不觉中，薄雾不知什么时候消散得无影无踪，眼前一片清明，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好多。</p>
“对了，清渠兄，那老山神所说的玄玄古观，咱们要不要避着些。毕竟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p>
刘洞元呆在原地。</p>
小老虎寅大有正牵着刘洞元的手，闭着眼睛呼吸着清新空气，忽然大脸撞上刘洞元的腿肚子。倒也不痛，就是有些困惑，便伸出脑袋，顺着二人的视线跟望了过去，一块巨大牌匾高高挂起，正好挡住了那晃晃明月，故而牌匾之下一片漆黑。</p>
牌匾上楷书一笔一划地写着：“玄玄观”。</p>
十分古朴简明，同一般观门没有丝毫差别，甚至还有些简单了，连个装饰性的流云纹路都没有。</p>
两队晶莹透亮的琥珀玉石，浸了水后，愈发透亮，甚至有些光彩熠熠，丝毫不输那天上明月。</p>
“走吧，既来，则安。”林寻说着，抬脚跨进观中。</p>
刘洞元回头望向来时的路，只觉迷雾愈发厚重了，脚下的路竟悉数长满荒草，不时寒风拂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p>
喉咙滚动，再看向先前的密林深处，每一道树木间的缝隙，都好像深不见底一般。忽然，一对金色光点在最深处亮了起来，刘洞元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浑身由里到外冰冷刺骨。</p>
“咻——”</p>
林寻往林子里丢了一颗石头子儿，“咚”的一声，那对金色光点便消失不见了。</p>
“狗娘贼，就知道天天吓唬人。”林寻轻声嘀咕了一句，接着拍了拍刘洞元的胳膊，“好了，哪有什么那么多阴魂厉鬼，就算有哪有敢近你纯阳身体的，你看这观里这么多人呢，不都好好的？”</p>
说着，刘洞元便被林寻一巴掌推进了玄玄观中，顺道将身体僵硬的寅大有也提溜进来，“你看，那边还有跟你一样的老虎精呢，快去跟叔叔打个招呼，指不定认识你那老山神爷爷。”</p>
小家伙还想反抗一番，两脚抵着门槛不愿进来，结果林寻直接捏起后勃颈的一处皮毛。小老虎瞬间没了力气，任由提起，越过门槛，再放在观中青砖之上。</p>
“你这崽子，我对付起来熟稔得很，进去吧，若是跑进那迷瘴里头，你爷爷都找你不得。”</p>
林寻腰间灵光微亮，一团黑影化作飞出，坐在林寻肩上。</p>
刘洞元被强拉了进来，一个踉跄，稳住身形之后，看向观中，脸上满面茫然。</p>
只见观中不知何时已是灯火通明，处处皆是张灯结彩，亮若白昼。这架势，就是放在寻常市井里，也就逢年过节灯会之时，才能与此相媲美。</p>
不过，刘洞元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灯笼，怎的全是白色？里面的火焰似乎也隐隐不大对劲，明明这么多的烛火灯笼，却觉愈发清冷。</p>
院落之中，确实人蛮多的，大多坐在椅子上。而且大多服饰华贵，腰间佩玉，束发插簪。服饰颜色多为黑色白色，还有些黄色。唯有一个头戴高冠的老者身着红衣，在那最前头。还有个离着最近的，穿着紫袍，头顶乌纱帽子，正在面含笑意，摸着胡须，口唇微动。</p>
再看那殿中，三清彩像正襟危坐，供桌之上供果繁多，香烟慢慢充斥着整个大殿。</p>
桌前，有一中年人赤裸上身，一条红绳束发而已。一条灰色锦带环绕身遭，悬在空中，无风自动。坐下是一团赤色翔云，两腿盘坐。这人，神情呆滞，口中念念有词。</p>
身形两侧，各立着一位青衣童子，头戴庄子巾，手持羽扇，脸色木讷，侍卫身旁。</p>
大殿一侧，还坐着一位白衣老者，抱着一柄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p>
琵琶声骤然停下，刘洞元只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身上温度低了几分。</p>
望向林寻，一个身穿黑衣的披发小童正坐在他的肩膀上，手正往回收，显然是这个小家伙拍的。</p>
林寻似乎没发觉一般，任由小童坐在肩上。</p>
刘洞元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那小童眼睛极大，眼中似有点点星火，光芒熠熠。察觉到刘洞元的目光之后，瞥了他一眼，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嫌弃，便收了回去。</p>
刘洞元只觉一阵胸闷，没成想自己出生到现在，一路顺风顺水，如今遇上清渠兄后，一路吃瘪。苦哉，苦哉！</p>
这时，那赤身男子已经闭口不言，望向林寻二人。</p>
院落众人，也都跟着回头望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