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之”不想承认自己气急败坏。</p>
他更倾向于这是别人的问题。</p>
林慕这是什么眼神？</p>
越想越气，他冷嘲，“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还要你来帮他想办法。”</p>
林慕淡淡道：“我愿意。”</p>
“……”</p>
纵使“顾随之”有千言万语，在这三个字面前，也说不出来了，往日里刻薄得妖族没人敢惹的嘴，这会儿僵得张都张不开。</p>
再说下去就要重蹈姒京的覆辙了。</p>
当初姒京也被甩了一句“我就喜欢”，姒京愿意自取其辱，他可不愿意。</p>
“顾随之”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到，就被拦了下来。</p>
“那是他的杯子。”林慕说。</p>
“顾随之”强调：“这还是他的身体。”</p>
林慕眸光黯淡了一瞬，但还是道：“不行。”</p>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随之”差点被气得笑出来。</p>
噗——</p>
一声漏气声突兀地响起。</p>
“顾随之”狐疑，“什么声音？你又要做什么？别……”</p>
他的视野突然往下一跌，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一手撑着桌子，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脑海一阵晕眩。</p>
在他对面，林慕也微微睁大眼。</p>
只见桌子边刚才还稳稳坐着、和他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的人，突然之间就往下缩小了一个号，然后又缩小了一个号。</p>
五官没变，但脸颊明显变得圆润了些，眼尾拖曳的线条也不再那么明晰，更加偏向于……少年时期？</p>
“顾随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茫然起来。</p>
他的视线慢慢聚焦，看看林慕，又看看四周，“你是谁？这是哪？”</p>
少年眉宇间还带着意气和锋锐，攻击性十足。</p>
眸光如剑，直指屋内唯一的活人。</p>
两息没等到回答，他两指一并，一把灵力小剑飞出，继而是第一把，第三把……</p>
足足十八把灵力小剑在他指尖旋转一周，唰地飞向林慕。</p>
林慕没有躲，抬手拦了下来。</p>
灵力在他袖子边震开，床角挂着的香囊并着帷幕上下乱晃，屋角摆放着的一个花瓶也应声而裂。</p>
要不是林慕直接拦了下来，估计碎的就不只是一个花瓶了。</p>
“是我。”</p>
林慕刚才还只是观察，他这一动手，立刻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再加上刚才来的那一位，现在出现的是谁，就更加不言而喻了。</p>
他无奈，“脾气挺大。”</p>
少年听得脸色紧绷，语气也不大好，尾音上扬，带着冷冰冰的嘲讽和质疑，“我认识你？”</p>
这人哪来的一副跟他很熟的语气？</p>
“雪人。”林慕提醒他，同时也在观察他的表情。</p>
这如果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听到这里，应该能猜出他是谁。</p>
但如果不是……</p>
前一个菩提秘境中的幻像，后一个和前一个毫无关系，那原来的顾随之……</p>
少年怔住，“是你？！”</p>
这口吻俨然是惊大于喜，少年的神色并没有因此彻底松懈下来，而是更加警惕，“你不是走了吗？这里又是哪里？你做了什么？”</p>
一连串问题跟连珠泡似的，林慕刚按下心中的疑虑，就被接连质问。</p>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他平和地道：“不是我做了什么，应该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你来到了这里。”</p>
不然的话，这两人怎么会接连跑出来？</p>
“真的吗，你也不知道？”</p>
“是。”</p>
少年脸色变幻半晌，“你还没回答前一个问题，你不是走了吗？”</p>
他抿了下唇，语气近乎执拗，“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要走？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而且……还一走就不回来了？”</p>
林慕被问得头疼。</p>
小时候的顾随之的问题真是太多了，一连串问下来，连口气都不带喘的。</p>
他试着解释，“我去到你身边……只是意外，我中了毒，那种毒药会把我带到最恐惧的记忆中去。”</p>
“中毒？”少年猛地站起身，“你没事吧？”</p>
“没事，毒当时就解了，我就……离开了。”</p>
少年显然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脸色并不好看，不过他更纠结林慕的话，“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最恐惧的记忆……是我？为什么？我们认识吗？”</p>
他刚出生的时候这人就在他身边，一直陪伴了他到十岁，意思就是，这人最恐惧的就是他出生？</p>
等待了多年的谜底竟然是这样。</p>
少年一点点垂下头，手紧握成拳。</p>
林慕尽力解释清楚：“我们认识，但你不知道，因为我认识的是未来的你。我害怕的也不是你，而是……在我触摸不到的时空中的你。”</p>
“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得不好。”</p>
少年眼睛唰地抬起，隐</p>
忍偏执还没完全敛去，眼底的阴霾一寸寸被清洗干净，又恢复了水洗一样的明净，“真的吗？”</p>
林慕点了下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前黑影扑来，他被抱了个满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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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用的毕竟是顾随之的身体，身高缩水了，修为却没减少分毫，这一下差点把他撞得倒退。十岁出头的少年身量远超同龄人，只是还不如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腰，用力把他搂在怀里。</p>
“原来你真的是为我而去的，”少年说，“你也没有讨厌我。”</p>
“怎么会？”</p>
“我真想把你关起来。”少年轻声说，“我看不到你，也触摸不到你，你总是想走就走，从来不跟我说哪怕一句，也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p>
“每一次感觉不到你，都好像是永别，一直提心吊胆，直到你回来为止。”</p>
“然后就真的再也感觉不到你了。”</p>
他抬起头，明澈的眸子慢慢弯起来，“抓到你了，小雪人。”</p>
林慕被他抱在怀里，想把他手拿下去，这会儿也不好再动了，迟疑了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p>
虽然是无可奈何，但确实是他造成了这一切，林慕没想辩驳，低声说：“抱歉。”</p>
少年肩背清瘦，林慕还记得，顾随之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长个子，随时都在饿肚子，吃完一顿不到一会儿就饿了，就这样也没能长多少肉，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p>
不过没关系，会长起来的。</p>
“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少年说，“你以前不能和我说话，现在可以了，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p>
林慕道：“你想听什么？”</p>
“你还会走吗？”少年立刻追问。</p>
“我会一直在这里。”林慕没说的是，他不会走，但面前的少年可能会离开。</p>
就像刚才那个顾随之一样。</p>
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毫无征兆。</p>
少年好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眸底的光彩逐渐消散，头耷拉下去。</p>
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踮起脚，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再次用力地抱住了他，“没关系的，你不是说你认识未来的我吗？”</p>
“你会在未来等我对不对？”</p>
他执着地问：“只要往前走，就一定能遇到你。”</p>
林慕望着他，喉结上下滚动，艰涩地点头，“对。”</p>
他把人揽入怀中，一手扶着他的后脑，手指穿过少年柔软的银发，“所以你一定要活着走到未来，走到我面前。”</p>
“不要觉得生死无所谓，要活着来见我，”林慕狠下心，“你要是死了……我就不要你了。”</p>
“我会……”</p>
话语未尽，怀里的人身形开始拔高，很快从垫脚才能抱住他的少年身形，长到了高他半个头的成年身形，林慕错愕，还以为是刚才那个顾随之又回来了，就听到头顶传来后槽牙咬碎的声音：</p>
“一刻钟！你让他抱了你足足一刻钟！”</p>
“林慕，你是不是想……”</p>
林慕反手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里。</p>
脖颈里传来温热，顾随之气消下去大半，勉强绷着语气，“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把刚才的事情忘了。”</p>
“没忘最好。”</p>
顾随之刚揽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闻言扭过头，林慕抬起头，对上他眼睛，“谁让你一言不合就消失不见？”</p>
“你吓到我了，顾随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