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郡王大喜过望,赶紧上前问何家庆:“将军,此物从何而来?”
何家庆道:“回殿下,卑职与敌军浴血而战,拼上了大半条性命,抢来的。”
“壮哉!”安顺郡王称赞一声,转脸看向乔毅,“乔大人,这份功劳,却不该褒奖?”
乔毅沉思片刻,问何家庆:“何将军,我命你带人前去突袭,你为何要与福星鏖战?你却不知突袭的要领?”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是在说何家庆不懂军事。
何家庆不卑不亢回答道:“带上两千军士,跑到敌军地界,烧些粮草,杀点散兵,这点事情,是个人都会做。”
这话一说出口,乔毅眼角一颤,他能听出何家庆言语
中的不满。
何家庆接着说道:“普罗州单兵战力虽然高强,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这群乌合之众在岁荒原大胜,在无忧坪又胜,在群英山连战连胜,必然有其缘故。”
这是没人敢提起的事情。
何家庆这几句话,是在用刀子捅乔毅的心口。
周围人全都低下了头,所有人都以为何家庆在寻死,就连安顺郡王都冒了一身冷汗。
乔毅虽然心里恼怒,但脸上笑了:“何将军可知其中缘故?还望指教一二!”
何家庆平静的回答道:“因为敌军运气好。”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想要发笑。
什么叫运气好?何家庆是真的傻了,还是故意挖苦乔毅?
可乔毅没笑,安顺郡王也没笑,因为何家庆的这个回答非常的巧妙。
何家庆看着乔毅道:“以乔大人之筹谋,商国大军之战力,铲除普罗州一众散兵游勇,实属易如反掌。
而今战事陷入僵持,互有胜负,都是因为运势变化,而运势变化的根源,就在苦婆子身上。
此前几番鏖战,普罗州哪一次不是靠着运气侥幸取胜?如过任由苦婆子摆布运势,今后的战局走势依旧难料。
货郎看似为普罗之主,而今他已经死了,李七看似为新任普罗之主,可他手下依旧是那一盘散沙!
真正左右战局走势的是苦婆子,她用运势能改变战事,这才是大商最强劲的敌手。
擒贼先擒王,何某今夜就是奔着她去的,而今她受了重伤,数月之内难以痊愈,正是我军一举荡平贼寇之良机!”
这番话说完,安顺郡王直起鸡皮疙瘩。
他挺直了腰身,对乔毅道:“乔大人,家庆今天这份功劳,是我军出征以来,数一数二的战功!”
乔毅对此并不认同。
何家庆算是立功了,可伤了苦婆子这件事情,与大战之前的精心准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和大战之中的运筹帷幄相比,也算不上什么功劳。
而且乔毅对何家庆的一些说法也不赞同,他不认为苦婆子在普罗州有那么大的作用。
他认为在普罗州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货郎和李七这样的人物,也正是靠着乔毅的运筹帷幄,才在群英山上逼
到货郎战死。
而今安顺亲王请求褒奖,乔毅可以不奖,何家庆有功不假,可他的确违抗了军令,手下两千军士无人生还,算他个功过相抵,也说得过去。
但乔毅没有这么做。
首先何家庆这番话说的好,他把乔毅之前吃的几场败仗归结为运势问题,因为运势被普罗州掌控,之前才打了败仗,对于这个说法,乔毅比较满意。
等再过一段时间,把这个说法再加工一下,所有败仗都可以说成是在不利形势下的胜仗。
而且何家庆也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如果这一仗真的重伤了苦婆子,接下来还真就到了出兵良机。
最重要的是安顺郡王的态度,安顺郡王是圣人的平辈亲戚,按理说他应该是乔毅的对头。
可他始终支持乔毅,在关键时刻给了乔毅很多帮助,而今他给自己手下邀功,乔毅自然不能卷了他面子。
他当众下了文书,册封何家庆为镇远侯。
何家庆赶忙谢恩,乔毅让他尽快休整,准备出兵。
回到住处,安顺郡王找来医修为何家庆治伤,何家庆又向郡王表达了谢意,双方客套过后,郡王提出来要保举何家庆当先锋大将。
何家庆再次道谢,等安顺郡王走了,何家庆挣扎起身,支走了旁人,将一把短刀,插进了火炉里。
短刀被炉火烧得通红,何家庆拿着短刀,烫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伤口冒了烟,何家庆咬了咬牙。
剧痛之下,伤口没有焦糊,血肉反倒在迅速生长。
“原来这就是苦婆婆的天合之技,她用苦痛换重生,”何家庆苦笑了两声,“有借无还,又或是有借有还,这难说。
婆婆,你拿我当个挡枪的盾牌,我把你技法借来用上几天,不过分吧。”
……
三头岔,雷霜原。
六辆马车走在荒原上,楚少强坐在第一辆车上直打哆嗦,胆不大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正在吃橘子。
三头岔有很多凶险之地,这快地界就不适合寻常人生存,但如果非要给凶险排出个先后,雷霜原绝对能和刀鬼岭、断续山这类地方一争高下。
所谓“雷”,指的不是寻常的雷雨,指的是天光。
所谓“霜”,指的不是霜雪,而是在地上看到霜雪一样
的亮光时,就证明天光到了。
雷霜原是整个三头岔天光最密集的地方,楚少强上下两排牙齿磕打个不停,就怕地面上突然亮了。
胆不大赶着马车,来到了楚少强身边:“我说,你这路走的对么?按我计划,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换土岛了!”
咔哒!咔哒!
楚少强下颌骨不停抖颤,说不出话来。
“你怕什么?怕天光?我这马车有个好棚子,天光照上了也没事儿。”胆不大伸手,在楚少强头上的马车棚子上用力敲了两下。
话音落地,夜空忽然发白。
胆不大抬头一看,这次天光来得猛,光靠马车棚子还真挡不住,她回身拿起一件雨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楚少强没有雨衣,他有一块铁盾,是他自己做的,能勉强抵挡一下,可这铁盾太沉,楚少强举不起来。
他想钻到车厢里躲避天光,上半截儿身子刚钻进去,天光已经落地了。
“完了,被照了上,这回真照上了,彻底完了……”楚少强浑身颤抖,一脸绝望看着自己的双腿。
胆不大从雨衣里探出了脑袋:“照上什么了?瞎嚷嚷什
么呢?天女在你车上,能让天光照到你么?”
过了好一会,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异常,楚少强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六辆马车,每辆车厢长三米,宽一米五,高一米,两匹马拉着。
这样的马车在三头岔并不罕见,如果寻常的马匹,一车一般能拉个三千多斤,即便用三头岔特有的挽马,要想走远路,也最多能拉八千多斤。
谁能想到,这六辆马车里,拉着小半座山,这里边有三成刀鬼岭。
这六辆马车是胆不大的法宝,因为它们改变了空间的概念。
天女就在楚少强的马车里,每到天光来时,都是天女用宅心人厚帮他挡下了。
拉着马车的十二匹马,也不是真正的马匹,它们是胆不大施展技法的工具,这些马自然没有搬山的能力,真正搬山的是天心石。
操控天心石的是楚少强,之所以要走在最前边,是因为他负责引路,方向上不能出差错。
走了个把钟头,楚少强一收缰绳,回头对胆不大道:“到山口了。”
胆不大停了马车,走到近前一看,前方是一片绝壁,绝壁之下,隐约能看见个山尖儿。
这是个很奇怪的造型,看起来就像一座火山口里,生出来了另一座山峰。
胆不大走回马车,敲了敲车厢。
咣!咣!
李伴峰站在刀鬼岭的神庙里,听到了两声闷响。
“呼噶,呼噶!”李伴峰对着一群刀劳鬼发出了声声闷吼。
“图塔!图塔!”刀劳鬼们对刀劳战神做出了回应。
李伴峰吊起双肩,高抬膝盖,开始原地踏步。
所有刀劳鬼都和李伴峰跳起了同样的舞蹈,随着李伴峰一起呼喊。
“呼啦啦卡呼,呼啦啦呼!”
这声呼喊的意思是:“睡吧,战士,为战斗养足精神。”
接连呼喊十几声,所有的刀劳鬼全都钻进了泥土。
这群刀劳鬼曾经丧失了战意,因为他们看过乔毅的舞蹈,他们得知太平时代已经来临,他们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为谁而战。
而今带领他们战斗的人回来了。
刀劳战神回来了!
李伴峰对着墙壁敲了两下。
咔哒!咔哒!
胆不大趴在车厢外边,听得清清楚楚,这证明李伴峰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每个车厢都确认一遍,胆不大对楚少强道:“下岛!”
楚少强比较慎重,他沿着山口走了一圈。
山口周围有几具尸体,是图腾军的。
图腾军在占领换土岛后,觉得这里能通往地面,也曾派人前来驻守。
换土岛也不是不能驻守,但要选择合适的地点,尤其是土山的山顶和地面的出口,这些地方不能留人。
图腾军当初低估了雷霜原的环境,驻守在山口的军士全都惨死在了天光之下。
确定山口附近没有敌人,楚少强钻进了车厢,胆不大驱赶着六辆马车冲下了峭壁,掉在了换土岛的土山上。
从山顶上往下滑落,马匹和车厢全都沾满了泥土,一直滑倒山脚下,六辆马车变成了六个泥砣子。
换土岛周围也驻守着军士,还有不少战船在附近徘徊。
几个泥砣子从山上滚落,军士们看了两眼,没有理会。
换土岛上经常有泥土滚下来,这种事太常见了。
这六个泥砣子和山上的泥土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直到这些泥砣子一直滚到了海里,也没有人留意,烂泥就是烂泥,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进了海里,胆不大笑了:“金蝉化蛹,你知道这蛹有多大!”
楚少强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见眼前的马匹还在,只是周围裹了一层泥壳子。
马匹往前奔跑,六个泥砣子在海底迅速往前游动。
游出去十几里,胆不大施展金蝉脱壳之技,六辆马车脱去了一层泥壳子,变成了六艘运泥船,在海上迅速航行。
楚少强上了甲板,惊讶的看着胆不大:“你这金蝉到底带了几层皮?”
胆不大借着海水,洗了洗脸上的污泥,笑呵呵答道:“少说一百层吧,我倒要看看乔毅有多少眼睛,能不能看穿我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