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伯来了,爹爹就会把我支出去,我在屋子的窗外,一边揪草玩儿,一边听他们嘀嘀咕咕。李伯伯的声音很小,听不真切,但是爹爹因为没有力气的缘故,声音带着粗重的呼吸,反而能清楚一点。我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找”,“一定要找到”,“在东南一带”,“是个好人家”……
或许,
我若听认真一点,还能听到更多。不过,那时,我的心思,不在于此。我心心念念想着爹爹的病,那样吐血,应该治不好了的吧。只是,爹爹死后,我要怎么办,一个不到七岁的孤儿,瘦小赢弱,哪怕做个乞丐,去垃圾桶里抢食物,也抢不过其它的乞丐吧。我心里有点点难过,原来,竟是连个乞丐,我也做不好的。
爹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后来干脆停药了。爹爹说是没钱了,不过我不相信,因为,我看到他从枕头下摸出黑油油的布包时,还有点鼓呢。他不喝药,应该是喝不进去的原因,那些药汁,一到他的嘴里,就条件反射的喷出来,好几次,喷了我一身一脸。随着药汁喷出的,还有那红艳艳的血,衬着爹爹雪白的容颜,竟有几分妖艳——那是临死前的美吧?
终于有一天,李伯伯领着一个穿着时髦艳丽的女人,来到爹爹的床边。女人进屋的时候,用手捂了下鼻,当看到我冷冷的目光时,又放下了。她走到爹爹床边,眼神先是惊异,接着,又带着几分厌弃。她看看爹爹,又看看站在床尾的我,犹疑着坐到床边污黑的方凳上,屁股还没沾到凳面,却又站了起来。
“宝儿,走,跟伯伯出去买好吃的。”李伯伯过来拉我的手,我用力一挣,不理他,依旧死死的看着这个时髦艳丽的女人。
“宝儿,乖,跟伯伯出去,爹爹和你—你阿姨说几句话。”爹爹艰难的开口,胸口一起一伏。
我垂下眼帘,沉默的站了一会,跟着李伯伯走了出去。
那天,李伯伯给我买了酸梅粉、辣子糖,还有一大袋我垂涎已久的山楂片。我嘴里吃着酸酸甜甜的东西,心里却苦得不行,我知道,爹爹已经活不久了,他或许已经死了,就在我离开屋子的时候,就在那个女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