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座放下报纸,转头看向建丰。
「正常的军事交流,郑介民作为次长,份内之事。」建丰道。
「份内之事?
「这是唐纵递上来的报告。」
委座皱了皱眉,递上一份资料。
建丰一边看,眉头跟看紧锁了起来:
「郑介民跟美佬走的这麽近,还送了斯密夫大使一套房子?」
「是啊。」委座点了点头。
「美佬向来自谢天使,走到哪都想插一手。
「眼下战局不利。
「又即将要举行宪政选举,就怕有些人动歪心思啊。
「打跟随孙先生起,各路人马亡我之心不死。
「李宗仁丶白崇禧就不说了。
「何应钦跟鬼子走的近。
「孔宋丶戴笠丶郑介民亲美,这些人也是各有一把小算盘,越是当此乱局,
愈须得警惕啊。
「只有坐稳这把椅子,才有资格谈其他事。
「你记住了,攘外必先安内,安内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委座给他倒了茶水,示意他坐下说话。
「父亲的意思呢?」建丰问道。
「郑介民的老广帮是该动动了。
「让他去。
「另外把他手下,尤其是他那个贪得无厌的夫人查一查。
「他是聪明人,敲打一下就行了。」
委座道。
「柯淑芬前几天刚去了津海,还专门托人请了梅大师出山唱戏,很不一般啊。」建丰打起了小报告。
「这是马汉三那没拿够。
「又盯上了津海。
「津海是物资中转站,吴敬中又是有功之臣,这座堡垒绝不可以出问题。
「有些事你得给吴敬中撑起来。」
委座吩咐道。
「是,父亲。
「只——只是。」建丰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委座问。
「吴敬中太油滑了,凡事只肯用三分力,我想提一个用十分力的人上来,把津海打造成真正的堡垒。」建丰道。
「糊涂!
「操之过急!
「你想扩大三青团的影响,现在还不是时候。
「津海情况复杂,尤其跟美佬打交道,正需要吴敬中这种人。
「你想提的是谁?」
委座皱了皱眉,他何尝不知儿子急于掌控情报线的心思。
「李涯,津海站行动队队长,就是破获间谍案的那位,他是我的人,资格很老,只要恢复他的上校军衔,就可以——」
建丰话还没说完,委座又拿出一份文件丢给了他:
「这个人就不要提了,这是胡宗南刚发来的电文报告,你自己看看。」
建丰拿起一看,人傻了。
李涯居然把药运丢了。
近二十万美元的盘尼西林,落到了红票手里。
胡宗南在报告中,狂吐苦水。
把前方战事失利,归结于后边军用物资保障不力,并且还附上了李涯倒卖军需药品的批号证据。
「父亲。
「这人是我一手暗中培养的,对党国绝对忠诚,胡宗南这分明就是大题小作,冲我来的。」建丰恼火道。
「药丢了就是丢了。
「你向来是疑人要用,要人用疑。
「但蠢人丶直人有时候比奸人,疑人更危险。
「就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镇守津海?
「他今天能丢药。
「明天就能丢了津海城。」
委座对此事十分不满,少有的对建丰发了火。
「父亲息怒,是我失察。」建丰连忙躬身认错。
「正好。
「郑介民不是跳吗?
「他是国防次长,兼管军需这块,把这事算他头上。
「待他从青岛回来,让他想办法筹集二十万美金的药品,立即发给胡宗南。
「筹不到,让他夫人掏钱给胡宗南买药去。」
委座手一挥,安排上了。
「父亲。
「有些话,我还是想讲。
「津海站内一直盛传有红票暗子,李涯办大事不行,但他向来仇恨红票。
「现在,咱们的作战计划前脚刚制定,后脚就摆在了红票的案桌上。
「他们连部队几点几分做的饭,几点几分到哪,什麽装备,什麽编制一清二楚。
「如此,他们永远在暗,咱们在明,这仗怎麽赢。
「我意,仗要打。
「咱们内部也要整风肃奸,把红票的暗子清理乾净了。
「津海站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失。
「李涯有手艺,就说丢药这件事,胡宗南报告上写又是火车停运,又是红票劫道,这未免太巧合了,李涯明显就是着了人的算计。
「这不就证明了,津海站的确有红票暗子吗?」
建丰开始替李涯求情。
「这个李涯值不了二十万美金。
「给胡宗南密电,要想拿到药,揪着个小喽罗没用,让他挑郑介民的刺去。
委座老辣的说道。
「是,父亲。」建丰领命,心头却是暗舒了一口气。
李涯算是保住了。
西安。
胡宗南走进军法处留置室。
「胡长官。」李涯见了他,连忙起身。
他已经被关了三天。
虽然没挨打,但却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会儿是口乾舌燥,头晕眼花。
「李涯。
「我再问你一次,药———·
「好了。
「你们先出去。」胡宗南抬手打住了正在审讯的军士。
待没了外人。
他抬手给李涯倒了杯温茶。
李涯接过,一口喝了下去,总算感觉缓了口气。
「李涯。
「你可以走了。」胡宗南道。
「是——」李涯大喜。
「没错,建丰和吴敬中都替你求情了,他们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回去知道怎麽说吗?」
胡宗南冷眼看着他道。
「不知。」李涯道。
「就说这批药物是被土匪劫了,跟你没关系,属于意外事故。
「剩下的就是郑介民的事了。
「明白吗?」
胡宗南提了提衣服,交待道。
「明白!」李涯恭敬点头。
胡宗南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蔑然摇头一笑。
建丰护犊子也是绝了。
一个红票都能当成宝,要不是还得指望郑介民补齐这二十万美金的药品,他就一枪毙了姓李的。
「长官,人就这麽放了?」周力跟了出来,别走边道。
「不放,你来赔这二十万美金的药?
「他没事。
「就是郑介民的事。
「这钱不管是国防部掏,还是他郑介民掏,药必须给我拿来。」
胡宗南冷冷道。
津海。
陆桥山的花园小院。
这地方僻静丶隐蔽,正是见面的好去处。
「老弟,你说李涯还能回得来吗?」陆桥山笑问道。
「我从黑市搞到了他卖的那批药物清单。
「早秘密发给了胡宗南。
「如果胡宗南要办他,这些东西应该呈交委座了。
「勾结红票劫药。
「私下扣药,倒卖盘尼西林。
「哪一条砸下来,李涯都很难脱身了。」
说着,他探身笑道。
「那得看建丰保不保他了。
「想保,总能有理由的。」洪智有淡淡道。
其实,他心里有答案了。
李涯这次不会有事。
坏就坏在,这次的活乾的太完美了。
一环套一环。
物极必反。
太完美了就哪哪都是漏洞,
昨晚,他略作复盘就察觉犯了一个大错误。
委座丶建丰可不是等闲之辈。
这麽多巧合堆在一块,尤其是火车停运这件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设局。
所以,建丰很清楚的就能看到:李涯是被设计了。
能设计李涯,让红票获利的必然也是红票。
至少是党国的敌人。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一旦建丰起疑,不仅会死保李涯,搞不好还会暗中许以特权,让李涯加紧对津海站的盘查。
自己和站长倒是还好。
只是余则成少不了麻烦。
不过,洪智有也谈不上气。
人非圣贤。
只要身在局中,绝不可能做到永远的万无一失。
凡事不可十分满。
以后设局要尽量减少刻意痕迹。
像火车遭遇塌方,突然停运这样的事能少则少。
「不应该吧。
「二十万美金的盘尼西林,建丰还能保住他?」
陆桥山颇觉不可思议。
正说着。
电话响了。
陆桥山起身接了:
「是我。
「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阴沉着脸回到了沙发上:
「老弟,让你言中了。
「刚刚盛乡打来电话,李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