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淮阴能有什么事端?
“禀刘公,淮阴急报。”青衣佐吏躬身施了一礼,而后双手将文书呈了上来。
刘晔查验了一下木匣上的火漆,确认无误之后,用桌旁匕首将其破开,拿出了其内装着的竹简。
上面只有略略数十字:“海船队已从倭国归来,自东莱至倭国并无停靠,军势无损,现于淮阴休整。”
刘晔认真看了几遍后,又将木简放回木匣中,站起身来走到与自己相隔不远的王观房中。
“伟台,”刘晔扬了扬手中的木匣:“海船队已然归返大魏,伟台不若与我一同禀报陛下?”
“甚好,就依子扬兄之言。”王观颔首应下。
寿春城本就不大,一刻钟不到,二人就在寿春行宫书房内见到了皇帝。
与前几年相比,曹睿的面孔除了俊美之外还多了几分刚毅,或许是蓄了短髯的缘故,也或许是这几年皇帝渐渐沉浸于军事之中。寻常的练武之时,也不再仅限于宫内练剑、习射,更是常常亲领数千名中军精骑训练战阵。
武勇,智略样样不缺,就连左羽林将军文钦都曾感慨,陛下领骑兵之能在中军之中堪称上等。
天下骑兵精锐尽在大魏中军之中,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曹睿也曾自信对群臣声称,以一将之能来论,他完全不惧任何战斗。
刘晔与王观亲自看过,虽说赞叹,但也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武帝曹操的统兵之能和先帝的勇武,他们都是见过的。毕竟是曹氏天子,当今陛下的这般将略,也只不过是循沿父祖罢了。
曹睿接过文书略略一看,将其放在一旁,笑道:“竟然还真让他们给做成了。刘卿,王卿,朕与你们实话说,此前朕没做多大指望。”
刘晔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大魏水军素来孱弱,此前江东孙权与辽东公孙渊通过海路沟通,朝廷一直无法禁止。如今大魏海船队初成,竟真让他们给航行到倭国去了,平安返回,殊为不易。”
王观点头说道:“楼船将军与巡海御史二人不负朝廷和陛下之望,理应嘉奖。”
曹睿道:“是该嘉奖。刘卿,速速传讯广陵,命船队停在此处原地等候,令楼船将军曹植与巡海御史陈本二人速返寿春,朕要亲自嘉奖他们。”
“遵旨。”刘晔应道。
说实在的,此前大魏朝廷在洛阳策划第一次出海远航之时,谁心中都没谱。在当今这个时代,航海还是一项颇为神秘、且专业度极高的事情。
就在大约两年以前,倭国使者难升米航海至带方郡,后又从陆路进至辽东,再随使团到达洛阳。
虽说远邦来朝应是大国常态,但洛阳人通常见到的都是西域小国和北面草原上没什么身份的胡人,并无半点新奇之感。肃慎使者与倭国使者的到来,让洛阳士民顿觉新鲜。
此前崔林崔德儒做大鸿胪的时候,就已定下论断,称那些西域小国说是使者,但其实大半都是无良商队冒充罢了。
负责番邦工作的大鸿胪皇叔曹植曹子建,也逐渐显露出他在这方面的擅长来。
曹植文采斐然、博闻强识,在任三年多的时间里,率领鸿胪寺官署之人将两汉四百余年关于西域、岭南、羌、匈奴、鲜卑、乌桓以及诸番邦的信息尽皆辑录成册,在去年、也就是太和六年的年节献与皇帝,一时在洛中传为佳话。
而在巢湖工场造好海船队的船只之后,寻一合适之人率领兵众船只远航,就成为了一项提上日程急需解决的事项。
对于这种紧急但不重要的事情,曹睿的态度素来都是从善如流,令朝中官员举荐合适之人统领船队远航。
虽说船队里的水手几乎都是在淮水、黄河中训练过一年以上、也在徐州海岸边来回训练过不知多少趟的妥帖之人,船队中也从青州和营州选来了一些有过环渤海航行、甚至前往过倭国之人作为向导,但对于人数多达万余人、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统领此事还是一件充满挑战,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未卜的事情。
海洋天生就会让人感到畏惧,可正是因为这般,战胜海洋才真正是勇气的象征。
而大鸿胪曹植与散骑侍郎陈本,就是头一批向曹睿毛遂自荐之人。
陈本作为散骑侍郎,在太和五年夏侯玄、和逌、夏侯惠、傅嘏四人纷纷外任之后,与诸葛绪、庾峻、李熹三人继续留在禁中随侍。
陈本的些许心思,曹睿还是了解的。
在太和六年年初之时,司隶校尉杜袭杜子绪与秦州刺史陈矫调换职司,陈矫从秦州之地重新回到洛阳为任。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家事难决、陈矫次子陈骞又常有智谋之名传出,洛中隐隐有陈矫欲以功劳向皇帝请求将爵位传给次子陈骞的谣言。
身边之人,曹睿当然是要关心一二的。待曹睿一日演武之后亲口向陈本发问,一向朴实的陈本竟当众落泪,跪请皇帝开恩勿要再问,请求勿要因为这等家事质问其父。
若是寻常皇帝,说不得还会对这类侯爵的爵位传承干涉一二。但曹睿与寻常皇帝不同,对陈矫更喜欢哪个儿子并不关心,只是安抚了陈本几句,略微许诺前程就算了事。
陈本自荐出海之举,曹睿心中也如明镜一般,无非是想立些功劳、给自家父亲脸上多挣点面子,多一些压舱的底气。一旦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做下这种决定,什么生死都可抛之脑后,反正还没到真正遇险之时,担心又有什么用处呢?
对于这种立功心切的年轻人,曹睿是想抬上一手的,自然应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