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获取风先生的信任,他还展示了自己佛相“太平秤”,事后便告诉风先生,说他用太平秤看到,这场旱灾是明江数位神明肮脏的生意。
风先生信以为真,他要复仇,但当时的他,对于复仇这桩事,倒还没有过于激进,他与袁不语一起回到了师门,请求当时坐七望八的师父,联系堂口神明毕方,要求毕方找明江府神明讨一个说法。
“放肆,神明是我们的敬仰,又不是替你做事的奴才,你那点破事,也犯得上联系神明?”
“那不是破事,那是风家庄数百口人命,是回廊河中数万个死于旱灾的亡魂。”
“师父,你就帮帮二师兄。”袁不语也请求道。
“依旧是那点破事,我为你取名「莫言」,就是希望你克制,只有克制,才是我们说书人修行的法宝,
风莫言,你为了回廊河那点破事,让我去求毕方,那便是不克制,往后香火如何再进一步。”
师父不同意,
袁不语、风先生便跪着求,这一对峙,便是两个钟头,终于,风先生最后一丝耐心也被磨灭。
他站起了身,亮出了折扇,说道:“师父,请。”
“啥子意思?”
“说书人堂口之中,只有堂主,能与毕方沟通,杀了你,我便是堂主。”
风先生不等师父回应,便与他殊死相搏,两人同为坐七望八,又都是说书人的手段,缠斗得死去活来。
师父生出佛陀梦境,以青衣佛踩踏风先生。
风先生同样生出佛陀梦境,以七叶尊者之相,力扛青衣佛。
但师父毕竟是老江湖,经验方面更胜一筹,过招数十合后,风先生便落了下风,
眼看风先生险象环生,一直受了“克制”洗脑的袁不语,终于站在了至交好友的身边,他也亮出了折扇,当时六炷香的他,偷袭了师父,以神明入梦之法,破开师父的防备,
师父被破开了空门,风先生一击得手。
“袁不语,竟没想到,你是个六炷香的说书人,是风莫言教你的道行?你这种下三滥,怎么能学道行呢,你这一辈子,就该当个说书养家糊口的苦命贱人!”
师父受了重创,却依旧出言嘲讽。
袁不语被刺激得红眼,要拿折扇往师父的喉咙上捅,却被风先生拦住。
风先生朝着躺地上的师父说道:“你不教,我不能耽误师弟天分。”
说完,他便用折扇,捅断了师父的喉咙。
望着折扇上的血,风先生叹气道:“师弟,你出去吧,我要见毕方。”
等袁不语出去之后,
风先生香火竟然开始突破,他以仇恨杀师,暗合霸道法门,竟然无意中突破了禁锢,要入八炷香。
他或许会成为三百年来,第一个突破八炷香的说书人,但他还没有通过晋升仪式时,便感悟到了「意志天书」的存在,甚至还感悟到了这一代的毕方,利用天书,封住了所有堂口弟子晋升的希望。
他甚至在秘境中,瞧见了毕方的模样,
毕方面露凶相,杀意极盛,显然对这个即将突破到八炷香的弟子,很不满意,要杀之而后快。
风先生心怀大仇,自然不能就此死去,但他已经撞破了「毕方」的阴谋——天书封住堂口弟子的前路,毕方是饶不了他的。
而且他这一刻也知道,以毕方这种品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他复仇。
风先生想要报仇,才杀掉师父,直面毕方,可如今师父已死,毕方也见到了,他要做的事情,却是要活下来。
他的香火,链接着毕方,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毕方寻到,遭受毕方道者的追杀,甚至毕方会通过道者直接降临,斩杀他这个才晋升到八炷香的弟子。
风先生便当机立断,自己折断了自己的香火,将断裂的香火拔出了体外,留得有用之身,逃命去了,
至于后来再重新修出一炷香火,成了人间无距,与莫庭生组建了臭名昭著的「拐子」堂口,那些都是后话了,
而袁不语放心不下风先生,再次进屋后,只见到一支已经折断的香火,香火失去了灵性,如石似瓦,毫无生机。
袁不语便去寻找风先生,但他并没有找到,从此,他便不知道风先生去到了何处……
如今,时过境迁,袁不语手里拿着折扇,便是要取风先生的性命,回想往日种种情谊,怎叫他不伤悲到手抖。
“师弟,当年,你被师父嘲讽得失去理智,要杀师父,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拦下来了吗?”
“杀师是个大罪过,你不想让我扛。”袁不语说道。
“那今日,你又是否知道,我为何要你来杀我?”
“不知。”
“只因我是杀师的叛徒,是建立拐子的恶汉,是为这方天地不容的罪人,所以,我要死在你的手上。”
见袁不语还没有动手的想法,风先生便双手撑着地,高高仰着头,鱼跃而去,喉咙撞在了袁不语的折扇上。
“师兄。”袁不语松了手,他的折扇,便插在风先生的喉咙上。
他连忙蹲身,将风先生扶起,老泪却不禁淌下。
风先生伸出手,轻轻的扶住了袁不语的肩膀,说道:“我们是师兄弟,骂名,我背了,美名,你要收下……我……这辈子……已经足够精彩……”
他话未讲完,手却无力的从袁不语的肩头滑落。
袁不语红着眼眶,仰着头,他回想起许多画面来……小时候,他与风先生搬着自家的腊鸡腊鱼、背着佐料与锅碗,去郊外踏青。
风先生与其余的说书人不太一样。
许多弟子入说书人堂口,是因为这个堂口足够强大,名头更是大得没边——九大古堂口之首,天地间的第一尊日游神。
风先生只是单纯的喜欢讲书,他修成人间无距,不再惧怕毕方追杀后,便去明江大剧院里讲书,天天都去,一场不落,说出了明江府“第一说书先生”的名头。
要说踏青之时,袁不语拿蒜苗、辣椒,炒着腊鸡、腊肉,风先生则学着县城里说书先生的样子,给袁不语讲书。
袁不语听了风先生的书,便说道:“你以后,该当一个说书人。”
风先生尝了袁不语的蒜苗腊肉,也说:“你以后,合该当一个厨子。”
这便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世间那繁杂之事,怎抵得过娃娃嘴里的成谶之语?
多年之后,风先生成了说书人堂口的天才,被生性刻薄的师父瞧中,传其衣钵。
而袁不语,在遭遇心灰意冷之后,去了周家班,当了个厨子。
“师兄,等拿出了你身体里的食为天,我就让徒弟把你的尸体送到回廊河……你呀,太天真了,你就是个一炷香的人间无距,想当我徒弟的祭品,人家还瞧不上哩。”
袁不语言语跳脱,老流却纵横,二者交合,反而衬出极浓的悲意来。
……
周玄在囚室的门外等着,
“吱呀”一声,
门开了,
袁不语走了出来,而风先生的尸体,却已经整齐的摆在囚室的石床上,双手抱着胸。
“师父,节哀。”
“不节哀,师兄说了,他这辈子已经活得很精彩了。”
周玄点点头,说道:“确实是精彩。”
风先生打小便聪明,拜了香便成了说书堂口指定传人,拔香之后又修成了人间无距,一把折扇,一日内连杀数个骨老,在明江讲书,又讲出了大名堂,
成功似乎总是伴随着他,更重要的是,风先生还有一位穿插其一生的挚友。
“玄子,师父吧,有个心愿。”
“我明白,你要带风先生回平水府,没问题的,拿出了食为天,我便托人将他的尸体送到回廊河。”
袁不语一时又声线颤抖,他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福气,前半辈子总是不顺——当说书人被师父瞧不上,收了四个徒弟,三个背叛他,其中没背叛他的又被封在了血井里,从此天人两隔。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就此作罢,谁想晚年竟然收了个好徒弟,讲书讲得棒,修行一日千里,更重要的是,这徒弟做人做事,有腔有调。
“行了,师父,你先回平水府吧,我周玄别的不敢说,承诺第一,说了不动风先生尸体,就不动风先生的尸体。”
“多谢呀。”
袁不语硬挤出个笑容后,被祖树拉扯回了周家班。
周玄则进了屋内,对画家说道:“老画,把风先生、莫庭生,一起送到慧丰医学院。”
“你把风先生送到医学院,是为了剖出他身体里的异鬼,你把我带过去干嘛?”
莫庭生很是恐惧,他可没有风先生那么洒脱,极其惜命。
周玄则蹲到他身边,手指往他的眉心上面一戳,说道:“你呢,香火太低了,但尸体里有点佛气,我给崖子留着,不过,你那佛像太平秤,确实有点值钱,我让五师兄把他剖出来,看看替换到谁身上去。”
“你……你剖不出我的佛相。”
“别人不行,我五师兄一定行,他是明江府最好的刀手。”
佛相,是佛国人的称呼,井国人称之为“通灵特性”。
莫庭生的太平秤,能称量一方天地是否太平,这个“通灵特性”若是善加利用,只怕能起到极大作用。
“可不能浪费了。”周玄冷峻的盯着莫庭生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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