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开口的年轻人得出结论:“所以齐天大圣也好,妖魔也罢,都是骗人的!从来没有什么魔气,也不存在域外天魔,反正都没见过。不这样做,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位青衫中年附和:“大不了共存,西方灵山都可以,为什么东土大唐不可以?”
也有人客观道:“魔气浸染纵使有,也在域外在天外,妖物泛滥的问题却在眼前。”
你一言我一语,坐实了大圣对抗域外天魔不过是借口,只是以此来揽权。
域外裂痕是齐天大圣为了满足个人的权力欲望,主动打破域外空间放出来的,域外天魔是他引来的,是大圣和镇守府导致大家不能过好日子。
一个疤脸汉子不同意:“我走镖十多年,我们这里最安全,齐天大圣是英雄,镇守府也在守护我们。”
此话一出,炸了锅一样。
招致冷笑谩骂。
“呵呵,又一只走狗、鹰犬!”
“想当官想疯了!”
有不同意见的,立刻被围攻,这样,哪怕有不同意见的人也不敢开口了。
气的那个疤脸汉子胡子直翘,甩下几枚铜钱走人。
“走吧,流儿。”老和尚心里和明镜一样,这些人是有组织的。
支持齐天大圣的不在少数,话题聊到这个,茶馆都有人结账了。
但是掌柜没有阻止,说明人家赚的不是茶水钱。
“不!”
江流儿站出来,反对那些污蔑大圣的人:“山妖是可怕的,是吃人的!半个月前西市刘阿婆家的猪妖谁宰的?是镇守府的除妖人!还有,齐天大圣是顶天立地的大魔王!”
“顶天立地的大魔王”一出,让不少人雷倒,老和尚更是如此。
好吧。
江流儿不是反对这些故事,而是反对“贬低大圣”。
他不认为阴谋、污名的故事里的大圣,是负面的,他认为那都是英雄事迹。
电影继续。
进一步刻画了江流儿的扭曲三观。
提扫帚的伙计将师徒二人赶走,江流儿问老和尚:“师父,我们当和尚的难道都是为了填饱肚子?那我们怎么变强啊?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啊?”
“什么普通人,都是芸芸众生,我们也是芸芸众生。”
老和尚纠正江流儿明显歪曲的三观:“这化缘呢,只是做一个高僧的开始,打坐、念经、参禅。”
“打坐、念经、参禅。”江流儿已经听腻了。
“不骄不躁,悠然自得,你看为师现在不是很好吗?”
说着,右脚的大脚指头从烂掉的鞋露出来。
江流儿提出自己的质疑:“外面闹山妖,念经又不能念跑他们?”
老和尚问:“那你想要干什么?”
江流儿拿出大圣的布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学好拳脚打山妖,我要做镇守府大镇守,我要做齐天大圣之下第一人!”
江流儿想要成仙成神成佛,由于出生时的遭遇,他的心像是刺猬一样。
时刻幻想自己威压一方,一个手指把妖怪戳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死掉无数人也不在乎!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行了!
江流儿越说越兴奋,蹦跳起来,坚信大圣将会号令三界,统御天下。
什么玉帝老儿什么佛祖都要乖乖听话,而他江流儿要做大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族大镇守!
从小喜欢黑、深、残的江流儿,无比认可“大魔王”齐天大圣。
嘭!
“闭嘴!”
老和尚从天而降的一棒子,打在了江流儿的头上。
打的很疼。
路人,镇妖司的甲卫愣住,带着孩子的妈妈捂住了女儿的眼睛,打铁的铁匠不小心打到了自己的手。
“不要啊师父。”
老和尚一棍打散了江流儿要做大镇守的野心,立刻服软哀嚎:“师父,我都听你的。”
老和尚借机教育道:“江流儿,你听好了。”
师父喊了全名,让江流儿一个激灵。
“我们出家人普度众生,要从小事做起,专心的打坐、参禅、化缘。”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而已。”
念的江流儿摇摇欲睡。
“一切皆为虚幻。”
念的小狗打瞌睡。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念的猫头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一念愚即般若绝,别老打打杀杀的。”
老和尚问:“你现在应该”
江流儿敷衍道:“知道了,念经,打坐”
“错了,应该是接着化缘。”老和尚给了他屁股一下。
“是,师父。”江流儿暂时不敢顶嘴。
几件事,将江流儿问题孩童形象逐步树立起来。
相比于原版,沈三通将江流儿和齐天大圣的人设内核互换了。
沈三通把原版大圣的角色特征给了江流儿。
迷茫、脆弱,颓废与自我封闭,逃避责任,没有力量感,内心充满挣扎,又渴望力量。
三观扭曲,充满了功利主义。
这部戏的剧情主题,也就出来了。
沈三通把齐天大圣和江流儿的关系,也互换了。
让齐天大圣做江流儿的“导师”。
原版让江流儿去教导齐天大圣,哪怕是江流儿化用了唐僧的身份,沈三通也不认可。
齐天大圣的形象,不只是齐天大圣。
现代齐天大圣形象,有一重革命的神圣性。
哪怕赋予“人性”,也不能是颓废。
而且中国神话,人与神的界限本来就不是泾渭分明,说的不是居住上的界限,而是阶级界限。
中国神话之中人可以通过修行成为神,神犯了错,也会变成人,甚至更严厉的惩罚。
所以“人性”和“神性”并不矛盾。
在齐天大圣的形象塑造上,沈三通可谓慎之又慎。
他不敢,也不能将齐天大圣刻画成迷茫与脆弱的形象。
越是研究越是敬畏。
在沈三通心里,迷茫和脆弱的可以是他自己,但不能是齐天大圣,妄图把自己的软弱、纠结投射到齐天大圣身上完全是无知无畏。
哪怕单纯从商业上,利益上,也不是好选择。
《大圣归来》最大的咖位不是导演,沈三通这版也是如此,他号召力惊人,但在齐天大圣面前,还是不够看。
人贵有自知之明。
沈三通认为自己还是有的。
原版不合理的地方,不合理的剧情太多了。
长安的防守松弛拉胯,人物的各种不合理。
特别是大圣的人设,完全背离了原著和大圣潜在的精神特征。
不管是《西游记》的大圣,还是现代记忆的大圣,都不是原版那样。
但是大家还是给《大圣归来》找理由,为什么?
因为那是齐天大圣!
换个角色IP,原版电影不说扑,但最多一两亿票房。
换而言之,做齐天大圣电影,只要稍微有点水平,能把成绩翻个五六倍。
这就是大圣形象的力量,也是叙事上的优势。
哪怕和大家印象中的角色背离,大家也愿意去迁就。
在这方面,哪吒远不及大圣的基础。
由此也可见,饺子的厉害,饺子的剧情故事,很丝滑。
《哪吒2》之后,有人说《大圣2》出的话能复刻《哪吒2》的票房。
想的太美。
要是原版水平,十来亿二十亿就不错了,这还是要沾大圣的光。
实际上,沈三通觉得能有十几亿都难,越往后,观众对于题材里的外部叙事浸染,越是敏感。
原版《大圣归来》的成功,画面水平不是主要因素,《深海》技术很厉害,水平很高,票房也不到十亿。
《深海》是23年的电影,比不上15年《大圣》票房成绩,这还是导演有做出国产动漫电影之光的滤镜。
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归根到底,观众支持大圣多过支持动漫之光。
沈三通这版《大圣归来》全都要,既要大圣IP,也要国产动漫之光的加持。
所以迷惘颓废的变成了江流儿,以江流儿的视角和人物弧光来推进故事。
镜头一转。
雨水滴在了树叶上,流水潺潺。
城外有山妖在集结。
江流儿跟着师父在雨中找地方避雨,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喵。”遇到了一直狸花猫也在躲雨。
江流儿唤着狸花猫进屋檐。
救猫咪,说明江流儿在扭曲的三观之外,善意尚存。
兜兜转转,师徒二人躲到了客栈的后面的屋檐下。
发现刚刚在客栈里的几个人正在领钱。
不过没有起头的年轻人,而是几个看着没冒头,但是把握话题的人。
江流儿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东西。
“骂人家齐天大圣干什么,又没惹我们?”
“谁骂齐天大圣了?”
“齐天大圣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嘿!有些人近在眼前。”
“指桑骂槐!”
表面骂齐天大圣,实际剑指统辖镇魔司、镇妖司的镇守府,以及大唐。
镇守府挡了太多人的路,只有把镇守府拆了,才能掌权。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给镇守府使绊子。
要是镇守府一个接一个胜利,那权力怎么到自己手里?
哪怕镇守府的镇妖司和镇魔司事关亿万生灵,但不出大乱子,哪来理由抢夺权力?
“多事之秋啊。”
老和尚叹息了一声,悄悄把江流儿领走,这种事可大可小。
沈三通没有过多描绘阴暗面,或者映射什么,他更多是制造反差笑料。让孩童可以娱乐,让大人也能看深度。
“大圣啊!”
刚才发钱的人,忽然看到远处出现了山妖,惊呼:“除妖人呢,镇守府呢?”
黑是工作,但真有事的时候,这些人也知道到底要靠谁,谁才能靠得住。
影院里。
小孩看的是现世报,感觉可乐。
大人也能看到自己想看的,若有所思。
电影主题和主线逐步清晰明了。
江流儿因为凄惨身世,内心创伤,同时因为污名化的大圣故事,三观更为扭曲。
这样的情况,大圣来救赎,也就合情合理了。
大圣的污名化应该洗去,让大圣精神归来,江流儿实现自我救赎。
江流儿是“我”,是“我”需要齐天大圣,而不是“我”去救齐天大圣,是齐天大圣来救“我”。
江流儿代表着每一个普通人,他需要齐天大圣的救赎,而不是他去拯救齐天大圣。齐天大圣的精神力量将帮助江流儿实现自我救赎。
到了这一重,电影内核和原版已经截然不同。
但沈三通的野心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