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花了两分钟时间,仔细的消化了老道士告诉他的所有事情。
“原来一切的来由,是如此这般。”
他叹了口气,而后正色道:
“即使不知道这一切,我本也会去。现在知道了,便更成了我分内事了。前辈,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道微笑着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祝你好运,祝……两个世界好运。”
他手挥了挥,突然顿住,思索片刻,问道:
“你是喜欢跳崖还是坐缆车?嗯,我说过去的方式。”
“……没有正常点的办法吗?”
纵然谢渊此时已经非是凡俗,对这种方式还是心有戚戚。
老道士露出一脸遗憾的神色:
“那好吧,你若准备好了,便自去穿过天门洞。”
谢渊闻言,退后三步,庄重的向这位往日天道的化身鞠了一躬。
老道士坦然受了他一礼,而后目送谢渊出了道观,走过山顶平台,穿越那鬼斧神工的天门洞,身影便在云雾缭绕中消失不见。
游人如梭,但无论是两人的对话、还是动作,甚至老道士所在的案桌,好像都无人能够发觉。
“师祖,你在看什么呢?”
忽然,一个眼神清彻的少年道士出声问道。
老道转头一看,见是道观里收养的孤儿,不由微笑道:
“没什么,刚送走一位年轻人,去拯救世界。”
少年撇了撇嘴:
“师祖,少看点网文动漫什么的,就你整天不着调,所以观里的师伯师叔他们才不爱搭理你。”
他以为老道在观里没有存在感,纯是因为整天神神叨叨。也只有少年年轻热情,才会常常和他说话。
老道呵呵笑道:
“你还说我?自己不也挺爱看的。”
“我看归看,没耽误事儿啊……行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暑假马上完了,我得下山上学去了,明天就走。”
少年说道。
老道怔了一下:
“要走了啊……”
他有些不舍:
“不能多待两天?”
少年有些无语,叹道:
“师祖,开学我高三了,得提前去补课。”
作为一个孤儿,他的经历又奇特又普通。
奇特在是道观收养、山上长大;
普通在于他还是得上学,从小到大就在天门山脚下的镇子里上学,如今也面临高考大关。
镇子里的教育资源并不算好,现在又搞什么双休减负,对没有更多条件去补课的少年来说,只得更加努力,才免得考不上大学,最后回山上当一辈子道士。
或许考上大学最后的出路其实不比在道观里衣食无忧好,说不定以后继承观主位置,还能穿个紫袍——道观规模不大,规格却不低,是登记在册的,在这当道士多少算个编制,已经是许多人的尽头。
然而山里长了十八年的少年,很想去外面看看,非常想,他不想一辈子就在这小道观里,哪怕这样不算坏。
老道士也知道。
于是看着去收拾东西的少年,他忽然出声叫住:
“娃啊,你想不想过一次……不一样的人生?”
“哈?”
少年诧异的看着老道士,见他神情微妙,纵然觉得古怪,还是犹豫一下道:
“想啊。师祖,你山下是不是有几套房子没人继承,现在想给我了?嗨,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八年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这次没有跟他插科打诨,只是背手转身:
“跟我来。”
少年见状,心里莫名怦怦跳起来。他跟着老道士走过道观侧门,来到崖边,和他并肩而立。看了看老道士的目光,他也顺着往山崖下望去,却只见一片白雾遮盖,什么也看不清。
“师祖,你看啥……诶,诶诶诶!”
少年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巴掌推了一下。看起来苍老的老道士力气竟比他以为的大得多,他根本站不稳,直接飞入了悬崖,坠入无尽云雾。
老道士见少年坠崖不见,微微感慨:
“又送走一个。这下舒服了。”
他拍了拍手,露出满意的神色。
随后,他望望天,望望地,目光放到极远处,望尽山川湖海,而后盘膝而坐,叹道:
“真是个好地方,跟我那边差不多了。可惜,我没保护好它。”
他悠悠一叹,慢声吟道:
“天生本是无识,饕餮要来争食。”
“逃得道源出海,引来真龙入池。”
“足矣。”
吟罢,老道露出微笑,身影逐渐淡化,随着山风消逝无踪。
……
谢渊敬老道,并不是因为他是天道,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了自己天大机缘。
而是因为,脱了本身世界、又带有一界道源的他,本是宇宙中最自由的强者。
他的经历得天独厚,只要他想,可以轻而易举的踏上武神梦寐以求的道路。
但他没有,反而将道源给了谢渊,舍弃了长生久视和无尽大道。
为了拯救苍生,为了阻止武神。
而离了道源的他,终究回归天地之间。
这才是谢渊所敬。
谢渊穿过天门,走过云雾,再走出时,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浓密的山林之中,正是黑夜。
他轻轻一跃,立足树梢,仰望星空,以星斗方位稍作推算,而后怔了一下。
“竟然是在北都山中……离小石村并不远。”
或许这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谢渊足下微动,顿生旋风,很快御风到了北都山脉深处,慕家旧址。
多年过去,这里的遗迹也已残破不堪,只有整整齐齐的坟茔,应是慕朝云之前修葺过。
不过看样子,也有许多年没人来过了。
谢渊默默在慕家遗迹立了一会儿,朝着慕朝云父母的坟茔拜了三拜。
既没找到慕朝云,谢渊便又迅速离开北都山,到了小石村。
却见这故地同样早已凋敝,人去房空。
云州便是太平年间也是边陲之地,民风彪悍、治安不善,现在天下大乱,恐怕就更不是善地了。
谢渊眉头微蹙,忽而将目光移向南边。
云照县城外。
土地上暗红血迹层层叠叠。
低矮的城墙外面有一营西域游骑,正在猛烈攻城。
“门主,就要守不住了!”
一个浑身浴血的铁衣门弟子,对着精疲力竭的刘和尚说道。
“木前辈那边……”
刘和尚望向空中,却见一个青衣老者正和一个西域大汉激战在一处。然而老者明显落于下风,节节败退,越来越靠近县城。
他咬了咬牙,大喝道:
“顶不住也得顶!让这些打秋风的进了城,那咱们就是下一个金山县!”
金山县就在云照隔壁,日前被四处作乱的西域游骑攻破,现在已经是一片白地。
可就算意志再强,并不能完全代替实力。在云州四处游荡的游骑都是西域精锐,一营百人,宗师领头,而气血蜕变境的也不下二十人。
即使有云州府来的援军,可也不是这游骑的对手。
眼看云照即将步金山县的后尘,刘和尚红了眼睛,浑身血气蒸腾,就要跃出城墙。
“刘门主,你干什么!”
旁边一个大汉吼道。
“老子去跟这群胡狗拼了!秦镖头,你干什么?别拦着我!”
秦海拉着刘和尚,急道:
“刘门主,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是送死!”
“我不去也是等死!难道就在这瞪着眼喘着气,能把他们瞪死?能让老天打雷把他们劈死?老天已经疯了,真要劈人,劈谁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就劈到你我头上!”
“轰隆!”
晴空万里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刘和尚吓了一跳,连忙道:
“老子随口说的,别劈我呀!”
他们扭头看去,眼睁睁的看着县城外聚起乌云,而后,雷光大作。
“轰隆——轰隆——”
“啊——”
连绵雷声压过了胡人游骑的惨叫,很快一营胡骑便没了声息。
天上的胡人宗师目瞪口呆,而后一个激灵,一刀劈开面前老者,化作虹光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