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风云际会,就在眼前。
大横水,冬日,小河道结起了冰。
血水也凝结成了冰,尸首不必如何处理,放在野外,也能久久不腐。
这两日,军汉们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冷,越发的寒冷,冻得人手脚生冻疮……
游骑漫山遍野在奔,忽然,营地里起了鼓声号角。
众多军汉连忙披甲聚集起来,绑扎好各种物资,翻身上马往北去集结。
苏帅早已在最头前打马站定,只看着部曲一营一营集结而来。
来了……
三万党项来了,五千骑,两万多步卒,轻骑为主,重骑千余,就在北边三四十里之处。
苏武面色深沉,这是一场硬仗,若胜,伐夏之战的胜负天平,立马向宋军倾斜许多,若败,苏武的战略就要大变,变得更加保守,更加拖沓……
刘正彦在问:“苏帅,女真人会来吗?”
苏武只答:“不知!”
“若是他们不来……”显然,刘正彦此时,也在计算胜负,若是多一部友军,那自是胜算更大,若是没有友军来,眼前之局,一万二千对三万,刘正彦其实信心也不那么足。
因为他知道党项人战力不凡,他见识过,所以,他有些担忧,担忧与悍勇,并不冲突。
“不来就不来,你且看着,看我如何打败这三万西夏之军!”苏武心中有定计。
“好!”刘正彦认真点头,他真要看看!
“走!”苏武打手一挥,马步先迈,往北去。
双方游骑早已打起来了,天地旷野之中,零零星星的游骑,互相攒射追逃,有时是宋人在追党项,有时也是党项在追宋人。
游骑也奔来苏武面前禀报:“禀相公,西夏之军不动了,正在头前二十里处列阵以待。”
苏武点点头,与左右军将上:“往前去看看,五里之处停步。”
往前慢慢去走,党项人是会选地方的,李良辅着实良将,列阵之处,在一个稍稍高出百十米的缓坡山岗之上。
如此,党项骑兵往下冲,自是省力,宋骑往上冲,那自是加不起来马速。
宋军早已停步,并不往前,只是等着看着……
苏武更在左右去说,说与众将来听:“今日,第一次如此野战对垒,敌人步卒多,便要换战法,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此四句,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此骑兵野战之至理,只要不是紧急万分之时刻,一定不要急着往前去打,就好比眼前之局,敌人兵力虽多,但机动不足,他往前来,自也追不上咱们,他往后退,自也走不了。他骑兵少,更不敢轻易以骑兵决胜,就这么拖沓着,周遭他也无友军能来,他自着急,我等自是从容!”
道理不复杂,但苏武还是要认真来说,说与所有军将去听,许多军将其实也懂,但苏武还是要细细来说,毕竟,中原之军,已然好多年没有打过正经的骑兵战争了。
众将听得认真,苏武继续说一语:“最近处,当在五里左右,一般情况下,保持在十里之内即可,咱们就这么看着他们。”
众人皆是点头来,那刘正彦一语说道:“以往,都是党项人这么对付我们,而今,终于也是翻身了,也好教党项人吃吃这般苦头。只要咱们在这里,他们就得列阵以待,此处,连林木都无,便是他们想扎寨都扎不出硬寨来,这般拖沓下去,他们定是越发急切,越发不安。”
苏武点头来:“正是此理!”
说着,苏武也转头去看京东诸将,刘正彦见过,且受过这般苦头,但京东众将,其实是没见识过的,而今,不免也是培训学习。
京东诸将,见识过很多很多,船战水战,攻城之战,骑兵打步卒,乃至守城之战,再补上这一课,苏武就当真可以放心许多事了,就好比武松鲁达等人,单独领一军不是不行,给他们再配上一个幕僚班底,当真可以独当一面去。
来日,终究是要放手的,这支军队,往后更也会分开作战,都是未雨绸缪,不得不谋。
那边,党项自就在列阵以待,西夏大将李良辅,也在大阵头前,他那大纛高耸,步骑之阵,看起来着实不差,处处严实紧密。
李良辅在等着,等着宋骑来打,心中也是自信非常,只待宋骑来了,骑兵两翼就出,中军步卒大阵严密,头前铁甲步卒一丛一丛,也多是战阵老卒,昔日里大破刘法,皆有参与,敌骑虽多,但也当是能胜。
只是久久不见对面宋骑发动,准备多时的李良辅,微微有些皱眉,他其实是懂的,越是懂得,就越是有些担忧起来。
宋人好似真变聪明了,以往,以大战略而言,宋人是有些“傻”的,每每强攻城池,进入风沙盐碱地与草原之后,就会被以逸待劳的党项军拖着打吊着打,且宋人向来心急,总想着决战,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李良辅又等候了许久,心中侥幸也就没了,宋人的心思,他真懂。
今日之宋人,显然有些不同,两边对峙多时了,宋人竟是并不当真靠近,远远列在那里,久久不动……
李良辅开始下令:“大阵不动,辅兵以车架环起来结成营寨,把所有杂物都堵塞在缺口之中!”
应对之法,也有,就是如此,既然不打,那就安营扎寨,宋骑虽多,但是劳师远征,补给全无,那就耗一耗,也看那宋骑,并无车架相随,那定是带不得多少粮草来。
而李良辅这边,两万多步卒里,很大一部分也是辅兵,车架无数,粮草其实还算充裕。
且看谁耗得过谁,眼前之景,那就是谁进攻谁吃亏。
远远之外,宋人自也看得到党项在以车架杂物为营垒。
刘正彦抬手去指,也问:“苏帅,看来党项人是要与咱们耗起来了……”
苏武点头:“那就耗着吧……拨出两千轻骑去,到处游猎,把附近之党项杀个干干净净,也多往大横水那边去,冻在地上的羊,能吃许久。”
苏武为何要在大横水以逸待劳?其中谋虑有多一条。
呼延灼一语来:“相公,此事我去做!”
苏武点头,又说:“往南退五里地去,扎帐埋锅,游骑再多派一些!”
这个时候,就看耐心了,战争之枯燥乏味,远没有话本小说里那般精彩纷呈……
宋骑在退,李良辅远远看着,更是皱眉不止,他也知道宋骑一路来,在那那边二三十里的大横水获得补给不少……
眼前,着实难以破局。
军帐之中,众多党项军将,也商议起来。
这个来说:“大帅,不若就以骑兵去打,宋骑向来就少,而今忽然来得这么多,想来也是拼凑了马匹之后,临时组建之骑,定不堪战,我等千余铁鹞子,四千轻骑,只管猛冲过去,一战鼎定!”
那个便也来说:“大帅,宋骑以往还多是游骑斥候与传令之用,宋人何曾真与咱们以骑兵对战过,骑兵可不是骑了马就算骑兵,想来这些宋人骑术也是一般,更不懂得马背上作战之法,我看,真可以骑兵对垒一番,定然大胜!”
“是啊,宋军向来懦弱,可打!”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李良辅摇摇头:“却也听得那宋帅苏武,颇有威名,也还听得辽人说过,宋骑昔日在燕京外与耶律大石之辽骑战过一番,着实不差……”
李良辅显然真与辽人有过沟通。
此时,有一个名叫米擒真韧的军将一语来:“大帅,辽人的话,可信,但也不可全信,而今之辽骑,多是残兵败将,他们败了,自要说宋骑善战,而今之辽人,早已不是昔日之辽人了,国破家亡至此,何以言勇?”
李良辅看了看米擒真韧,一语说去:“我知道你急,但大战当前,万不可如此心急,只待过几日再说,寻个机会试探一二也好,如此才是知己知彼……”
米擒真韧为何着急?因为他姓氏米擒,苏武对米擒部做的事,此时自也传在了漠南之地,米擒真韧岂能不知?这米擒真韧,与洪州城的守将米擒真务,是兄弟俩,真韧是兄长。
此时米擒真韧的仇恨怒火,岂能不在双眼?便是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那些宋人剥皮抽筋拿水来煮,煮了就吃!
但是大帅如此来言,他也说不得什么,那就等几日吧……
如米擒真韧这般怒火中烧的党项人,军中也不在少数,米擒、往利、费听的汉子们,哪个不是如此?
当然,军中多汉人,真出自这几部党项,也还是少数。
也说西南数百里之外,洪州城捏,种师中面前,他自也不断收到来自远方苏武的信件。
信件里有安排,说得很详细,让种师中开始攻打早已被围困得水泄不通的洪州城,此都是配合之策。
乃至种师道那边也要打起来,要开始攻城拔寨了。
便是要牵制党项,苏武也担忧,担忧自己屁股后面又来一支党项部队,那就难办了,所以,各处皆要开始动手了。
如今主动权当真在手,要把实力都亮一亮,好教党项人知晓,宋军没有一处是玩笑的,就要让党项人难以取舍。
护城的壕沟早已填出了无数平地通道,巨大的攻城器械,也准备了不少,宋军也不是第一次攻打洪州城,一切有条不紊,众军开始爬墙。
再往西去,种师道面前对的是西夏清远军城,在西夏静塞军司治所韦州城以南,城池不大,没什么百姓,主要是军汉,以及军汉的一些随军家属。
军汉两千来人,家属已经先走了一些,此时还在的不过数百。
也是围困许久了,自也开始攻城。
尸山血海在杀,就在三年前,此地许多宋军老卒,就是昔日随着刘法打进党项的军汉,也曾如此攻破过不少西夏边境城池,只是那一次,最后败得极为惨烈,败退之时,刘法亲自殿后……
再攻城,军汉们也并无多少畏惧,只管随着诸般器械往城上去冲,前赴后继而去!
老帅种师道,也下了死令,不论填得多少人,今日必要克得清远军城,让兵锋指向韦州。
这是苏武来的军令,严苛非常。
一切都是时间节点,这些节点格外重要,不能有丝毫拖沓。
唯有计划一步一步推行,才能慢慢把党项人压迫到越来越难以取舍的境地。
西夏,一个有八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却只有二三百万人口,境内诸般地形无数,草原沙漠隔壁山地……
与大宋的边境之长,弯弯绕绕就有两千多里地去。
这般的国家,其实就有先天不足,那就是难以兼顾,这也是昔日神宗时代要搞五路伐夏的原因,也是要让党项人难以四处兼顾。
只是那时节,正是党项最穷兵黩武的时候,正是一个战争狂人西夏梁太后执政之时,她能把党项天子李秉常给囚禁了,不断对宋发动战争,几乎把西夏所有青壮男儿征召一空,与宋死磕。
五路伐夏之时,前期宋军自是处处占优,城池连连打破,只是后来深入之时,结局还是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