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国书,其实是战书。
这是一封魏国皇帝对大夏陛下下的战书。
西南战线全线失守之后,大军只能不断后退,魏国又攻陷了十几个城池之后,没有再继续进攻,而是向大夏递交了一份国书。
魏国皇帝,欲要和大夏陛下一战。
虽然这封国书上没有多说,但陛下已经是大夏最后的支柱,身负大夏国运的陛下若败,大夏将只剩被魏国平推的份。
这份战书接与不接,其实都没有意义。
不接,陛下也只能龟缩长安,随着魏国吞并越来越多的大夏国土,陛下的修为,也将不断的跌落,当魏国大军兵临长安之时,陛下将不再有任何修为。
但就算陛下接下,也改变不了结局。
帝王的实力,和国家的国力息息相关,大夏国力不如魏国,陛下也不可能取胜。
魏国国书上的理由,十分正当。
魏国皇帝不愿意两国的将士丶百姓再多伤亡,两军再打下去,受苦的只有大夏的百姓,他愿意和大夏皇帝公平一战,以两位帝王的一战,决定国战的输赢。
他当然愿意这麽做,这样一来,魏国也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不会被楚国丶齐国渔翁得利。
他们不仅递了国书给朝廷,更是在大夏各州大肆宣扬,恐怕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此事,魏国作为侵略者,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着为大夏百姓好的旗号,将陛下,将朝廷逼上了绝路……
左相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一切尽在眼中,但他却看不清大夏的前途。
难道大夏,即将要亡国了吗?
尚书省。
右相看着桌上一份份的卷宗,目中露出深深的茫然。
西南边境全线溃败,六大世家七位半圣死了四个,重伤三个,他们家族的力量,也在大夏军队的溃败中,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家中子弟死伤无数,至少百年内缓不过气来……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几大世家盘踞于大夏,吸食着百姓的血液,无数儒家弟子前赴后继,想要推翻他们,将头颅和热血,抛洒在了这条看不到终点的路上……
在众多弟子身死,妻儿殒命的那一刻,他终于醒悟。
仅靠大夏内部的力量,是不可能推翻那些世家的,须得藉助更为强大的外力……
届时,即便大夏失去了一些土地,但若是从此能摆脱世家的束缚,对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大夏亡国。
倘若真的有一个国家能完成大一统,没有了敌人之后,这个国家不用再穷兵黩武,所有的军费都可以节省下来,去开办书院,去修桥铺路,去改善百姓的生活,能打造一个让大陆所有百姓都吃得饱饭,看得起病,能让幼有所长,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社会……
倘若真的能这样,那麽大夏亡便亡了。
但他看到的是,魏国攻占大夏的城池之后,强行接手了朝廷的医馆,百姓看病的诊费和药费提升了几十倍,魏国的世家大族,开始强占当地百姓的土地,朝廷刚刚颁布的最低薪酬政令,也被他们废止……
相反,在越国,在李诺攻占的州县内,一项项大夏百姓都不曾享受到的政令,正在稳步的实施,那才是他想要的国家……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倘若不是他,梁国不会倒向魏国,魏国也不会这麽快的侵略大夏,只要再给李诺一点时间,他是有可能从根源上改变大夏的,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魏国吞并大夏之后,消灭那些革命军,轻而易举。
他是罪人,是大夏的千古罪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之后,缓缓站起身,离开尚书省。
大理寺内。
淳王已经没有了下棋的心思,纵使他平日里并不关心国事,但大夏都快亡了,身为大夏皇族,如果他还一点都不在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他抓了抓头发,看向对面的李玄靖,问道:「玄靖,大夏不会真的要亡国吧?」
思来想去,他都想不到大夏怎麽才能走出困局,总不能指望父皇在大战中击杀魏皇,这的确是一个破局的方式,但父皇有这个能力吗?
显然没有。
他还想再说什麽,一道身影,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淳王看了看右相,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时,李玄靖道:「今日忽然有些想喝雪珀玉露羹了……」
淳王腾的一下起身,笑着说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给你煲……」
说完,他就转身匆匆离开。
走出大理寺,上马车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玄靖和右相是有什麽话要说吗,这还是他第一次找理由支开自己,到底有什麽话,是自己不能听的……
大理寺,右相关上衙房的门,随手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李玄靖的桌案对面。
如此坐在大理寺卿的对面,颇有些受审的味道。
两人都没有开口。
沉默。
久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右相先打破这份沉寂,开口道:「老夫有罪,叛国之罪。」
李玄靖端起茶杯,润了润嘴唇,问道:「右相想说的,是策划四方馆楚国使臣遇刺案,挑起夏楚争端,还是使馆村梁国二皇子被杀,你派遣使臣前往梁国,破坏梁夏关系,将梁国推向魏国,从而挑动魏夏之战?」
右相猛然起身,面露惊容:「你都知道!」
李玄靖不置可否,右相本想以自己罪人之躯,为李诺登临法圣献上一份力,震惊之下,连此行的目的都忘了,问道:「陛下也知道?」
李玄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不知道。」
右相追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玄靖道:「三十多年前,被陛下以谋逆罪诛杀的吏部侍郎张凤之子,本该被处斩,却被右相保了下来,你让他改名陈琦,隐姓埋名前往楚国,成为楚国使团的护卫……,这些事情,对于明镜司来说,并不难查。」
他继续开口:「至于杀死梁国二王子的纵横家,虽然藏的深了一点,但细究起来,他的老师,是您的记名弟子,他得称呼您一声师祖……,我说的对吗?」
右相缓缓坐下,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不愧是你啊,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为何不告知陛下,老夫这些年,处处与你作对,你完全可以藉此扳倒老夫……」
李玄靖微微摇头,说道:「您也无非是想要藉助魏国之力,除掉大夏世家积患,让朝廷不受世家控制,百姓免于世家压迫……我说的对吗?」
右相再次猛然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对面之人。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年来,朝堂上他最痛恨的敌人,竟然是最懂他之人!
这一刻,即便是死,他也了无遗憾了。
李玄靖起身走到右相面前,握着他的手腕,轻声说道:「这些年,您辛苦了……」
右相身体微微一颤,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唯一的儿子死的时候,他没有落泪。
结发妻子死的时候,他没有落泪。
最看重的几位弟子,被冤枉谋逆处斩的时候,他也没有落泪。
但此刻,他看着面前的儒雅男子,泪水止也止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