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罡风如万把钢锥,将太和殿檐角的铜铃撞出裂帛之音。
石飞扬足蹬嵌玉皂靴,十二章纹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丹陛之下,苏赫巴鲁身披玄铁重铠,三千铁卫按十二地支列阵。这位驰骋沙场的虎将、现任九门提督,刻意将队伍编成十二队,每队二百五十人,暗合天子冕旒之数。
他想想当初出征平叛准噶尔之前,他还瞧不起“弘历”,如今却获得“弘历”的重用,真是感慨万千,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新皇。
当石飞扬踏上汉白玉阶时,听见甲胄碰撞声中夹杂着机括轻响——每队先锋的袖中,都藏着粘杆处特制的透骨钉。
“恭请新皇即位!”礼部尚书的唱喏刺破长空。石飞扬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弘昼官服上的水渍尚未干透,这位以“荒唐”闻名的王爷昨夜想必在宗人府外跪了整宿。
隆科多旧部阿克敦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却在与岳钟琪对视的刹那,如坠冰窟——老将眼中寒芒闪动,正是当年在苗疆战场上,虎头枪挑飞叛军首级时的狠厉。
卫年华混在鸿胪寺官员中,蝉翼刀藏在广袖深处,刀刃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陈风摇着乌金大扇,扇面上“正大光明”四字暗红如血——那是用蒙古王公的心头血写成。
白振化作御林军副统领,腰间斩马刀寒光凛凛,刀鞘上的饕餮纹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传国玉玺奉上的瞬间,石飞扬的指尖触到玺底微凹处,那是康熙爷留下的血脉印记。
恍惚间,雍正临终前的话语在耳畔回响:“这天下最可怕的不是刀刃,是人心。”
他抬眼望向太和殿匾额,“正大光明”四字在风雪中忽明忽暗,恰似这朝堂之上变幻莫测的人心。
登基礼成的钟声震落檐上积雪。石飞扬独自来到雍正灵前,棺椁上的九龙抬棺纹还带着新漆的气味。
他掌心泛起冰晶,运起明玉功“冰魄寒狱”,丝丝寒气渗入木纹:“皇阿玛,您说帝王仁慈是江山的砒霜,可儿臣偏要让这仁慈,化作带刺的玫瑰。”
卫年华如鬼魅般现身,附耳道:“主子,宗人府已清理完毕,弘皙供出三十四名同党,三名内阁学士赫然在列。”
石飞扬袖中龙钩轻颤,钩身的幽蓝光芒骤然大盛:“名单烧了。给弘皙留全尸,以贝子礼葬。其余人……贬为庶民,流放宁古塔。”
“主子!如此重罪,为何不……”卫年华惊问。
石飞扬转身时,龙袍扫过烛台,火苗剧烈摇曳:“杀三十四人易,收天下心难。朕要让他们知道,新皇的刀,既能斩敌,亦能护臣。”
粘杆处统领望着新君深邃如渊的眼眸,忽觉那里面藏着比苗疆蛊毒更可怕的东西——是能看透人心的锋铓。雪越下越大,苏赫巴鲁的骑兵踏过御花园的汉白玉桥,马蹄声惊起寒鸦无数。
陈风递来的暖炉刻着“乾隆”二字,轻声道:“这年号取‘天道昌隆’之意,却也暗含‘乾纲独断,隆恩广被’。”石飞扬摩挲着暖炉,想起在苗疆战场与众人并肩杀敌的岁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倏然间,也忽然想起当初刚穿越到太湖边,陈风要杀他的情景。
不过,时过境迁,陈风已经成为他的心腹死士。
白振从檐角跃下,玄衣上落满雪花:“内廷搜出十七处密道,景仁宫井中捞出三具尸体,正是弘晳的死士。”话音未落,穆铁阿的巡查队已押着几名形迹可疑的太监走过长廊,铁链拖在青砖上发出刺耳声响。
石飞扬站在乾清宫前,望着漫天飞雪。
远处,岳钟琪的军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那上面的“岳”字被鲜血染得深沉。
他握紧腰间龙钩,钩身的“戒急用忍”四字硌得掌心生疼。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帝王之路,便是要在血与火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王道——既要雷霆手段,也要菩萨心肠,如此,方能坐稳这万里江山。
子夜的养心殿浸在墨色里,唯有烛火在宣德炉上跳跃,将石飞扬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恍若蛰伏的巨蟒。案头雍正手书的《朋党论》微微卷起边角,泛黄的纸页间还留着朱砂批注的残痕,而新翻开的《贞观政要》上,“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字句旁,朱笔如血般写下:“水可载舟,亦可煮粥。”窗外寒风呼啸,忽有清越钩鸣划破夜空。
石飞扬摩挲着腰间龙钩,那“戒急用忍”四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曾淬过苗疆蛊毒的玉钩,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微微发烫。
粘杆处换岗的信号每隔一刻钟便会响起,像帝王永不闭合的眼睛,监视着紫禁城每一寸土地。
殿外青砖下埋着的铜铃突然轻响,瓦当上的符咒在月光中若隐若现。
这是茅山道士布下的“困龙阵”,传言可镇八方气运,却也将这江山之主困在九重宫阙间。
石飞扬忽而轻笑,笑声惊起梁间栖鸦,他终于明白,从跨上丹陛那刻起,自己便成了这棋局里最大的棋子。“主子,这道旨意……”卫年华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离别钩的寒芒映着他紧皱的眉。
案上明黄圣旨铺开,“着释放允禵等皇宗室成员,复其爵位”的朱批还未干透。
粘杆处统领目光如炬:“主子,这些人曾与您争储,如今为何……”
“你看。”石飞扬负手望向宗人府方向,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风中猎猎作响,“弘皙余党刚除,八旗贵胄人心惶惶。朕若此时斩尽杀绝,便是逼着他们狗急跳墙。拉一个,打一个——”
他忽然转身,琉璃眼眸闪过寒芒,“当年在苗疆,你我围歼银利时,不也是这般分而治之?”
陈风摇着乌金大扇踱入殿中,扇面上原有的“天下归一”不知何时已换成“宽严相济,恩威并施”,字迹鲜红如血。“妙啊!苏赫巴鲁的铁骑镇着九门,白振的鹰爪守着内廷,再施些小恩小惠收拢人心……”他顿了顿,扇骨轻敲掌心,“只是这粥要怎么煮,还需皇上明示。”
石飞扬指尖划过《贞观政要》,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满殿龙纹映得狰狞可怖:“皇阿玛整顿吏治,得罪了多少人?朕若一味严苛,便是步他后尘。”
他抓起案上朱笔,在空白处重重写下“仁政”二字,笔尖将宣纸戳出破洞,“但这仁慈,得裹着钢刀!”
此时,白振如夜枭般落在檐角,玄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启禀皇上,穆铁阿已将景仁宫密道尽数封死,那些死士的尸首……”
“喂狼。”石飞扬头也不抬,“顺便把隆科多旧部的宅子,都改成粥厂。”
他嘴角勾起冷笑,“让他们知道,朕既能让他们身首异处,也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晨光刺破云层时,太和殿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光芒。
石飞扬站在乾清门前,看着岳钟琪的军旗在朝阳中翻卷,听着穆铁阿的禁军喊出震天口号。
他握紧腰间龙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这万里江山,终究要在铁腕与仁政间,走出新的路。
“皇上,该用早膳了。”小太监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石飞扬望着案上的鹿肉粥,忽然想起苗疆的酸汤鱼——那滚烫辛辣的滋味,恰似他跌宕半生。
银匙舀起米粥时,匙柄上的“乾隆通宝”映出他冷峻的面容,恍惚间,那个在战场上横刀立马的石飞扬,早已随着昨夜的风雪,葬入了帝王的冠冕。
雪停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石飞扬展开第二道圣旨,朱批的墨迹力透纸背。
他知道,这盛世的开篇,早已写满了权谋与鲜血,但只要江山稳固,百姓安康,“哪怕这盛世的基石,是累累白骨又如何?”
他望着天际初升的太阳,嘴角扬起帝王独有的孤傲笑意,大步迈向那未知的朝堂风云。
乾隆元年春,养心殿的铜鹤香炉里飘出的松香,混着窗外新抽的柳枝气息,将殿内的陈腐之气冲淡了几分。石飞扬握着朱笔,在“免除民众欠缴的丁赋及额赋”的奏疏上画下了朱砂勾,窗外突然传来黄鹂的鸣啭,让他想起了苗疆密林中的百鸟朝凤。
“皇上这‘宽严相济’四字,确实是妙棋。”陈风摇着新制的湘妃竹扇,扇面上“与民休息”四字是用江南贡品的胭脂所写,“昨日在酒肆听说,百姓都称您是‘弥勒转世’。”
石飞扬抬头时,正看见卫年华将粘杆处的密报放在案头,这位粘杆处统领的袖口还沾着夜露——他刚从九门巡查归来。“宽是弥勒,严是韦陀。”石飞扬将奏疏推给鄂尔泰,目光扫过这位三朝老臣鬓角的白发,“鄂大学士以为,这‘宽’该如何宽,‘严’又当如何严?”
鄂尔泰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摩挲着康熙朝的玉佩,沉声道:“先帝的严苛如快刀斩乱麻,皇上的宽仁便该如春风化雨。但……”他顿了顿,望向殿外正在修剪花枝的小太监,“有些刀,还是要藏在袖子里。”
此时,白振如影子般闪入殿内,鹰爪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皇上,弘皙府中的密室已经查抄,从暗格里搜出……”他忽然住口,目光扫过鄂尔泰。
石飞扬抬手示意无妨,白振这才继续道:“是隆科多当年私铸的龙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
陈风的扇子“啪”地合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石飞扬却盯着案头的《贞观政要》,指尖划过“去奢省费,轻徭薄赋”八字:“弘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爵圈禁,府中男丁充军,女眷入辛者库。至于那件龙袍……”
他忽然轻笑,“就放在宗人府门口展览吧。”
卫年华瞳孔骤缩:“主子是要借这龙袍,敲山震虎?”
石飞扬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苏赫巴鲁的骑兵正护送着粮车穿过午门,车上的“赈”字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允禄、弘皙这些宗亲,总以为朕的宽仁是软弱。”
他转身时,龙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要让他们知道,朕的刀,比先帝的更锋利,只是不爱轻易出鞘。”
次日早朝,当石飞扬宣布释放傅尔丹、赐予允禟公爵时,朝堂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庄亲王允禄的朝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滚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石飞扬望着这位叔王惊慌的神色,想起昨夜粘杆处送来的密报——允禄府中最近常有江湖术士出入。“傅将军虽误军机,但在准噶尔战场上曾救过三百将士的性命。”
石飞扬的声音如春日溪水,看似和缓却暗藏锋芒,“至于允禟……”他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复杂的允禟,“毕竟是圣祖爷的血脉,朕不忍见宗室凋零。”
退朝后,岳钟琪留了下来,虎头枪的红缨扫过金砖:“皇上对这些旧部如此宽厚,就不怕他们再生异心?”石飞扬示意他靠近,低声道:“当年在苗疆,你我用‘缓兵计’麻痹银利,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密旨,“这是给你的调兵手谕,准噶尔部噶尔丹策零上表议和,但策棱额驸的驻军,一刻也不能松懈。”岳钟琪接过密旨时,触到石飞扬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老将忽然想起苗疆战场上,石飞扬以掌代刀,刀气劈断叛军大旗的模样,不禁心生感慨:“皇上如今高居九重,却仍未忘江湖手段。”
石飞扬望向养心殿外的朗朗乾坤,轻声道:“无论是江湖的权谋还是帝王的策略,都只是顺应时代的潮流。”他回想起昨日在宫中驱逐僧道的情景,那些炼丹的道士被赶出宫门时,怀里还紧抱着所谓的“九转金丹”,“皇阿玛或许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但我只信任这辽阔的江山,以及江山中的百姓。”
夜幕降临,石飞扬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忽然被窗外传来的琴声吸引。
他推开窗,看到陈风正坐在屋檐上,用扇骨轻拨琴弦——那是从苗疆带回的苗琴。
“皇上是否还记得,当年在柳州城,我们用这琴声引开叛军?”陈风微笑着问,“如今这琴声,却只能弹给紫禁城的月亮听了。”
石飞扬接过苗琴,手指轻抚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
他忽然想起了吕四娘,那个如梅花般清冷的女子,此刻是否在天山之巅,抱着孩子看唐晓澜练剑?
琴声渐急,如同当年战场上的厮杀,却在最高潮时戛然而止。
“陈风,”石飞扬将琴递还,“明日你启程前往江南,替我彻查耗羡归公的事务。记住,要像绣花一样细致,若有贪污,不论是谁,都要揪出来。”
陈风收琴入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皇上放心,属下的透骨钉,专挑那些肥得流油的贪官下手。”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石飞扬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
烛光摇曳中,他似乎看见雍正皇帝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皇阿玛,您看,”他轻声说道,“儿臣既继承了您的粘杆处,也学会了您的铁腕政策,却还是走出了一条不同的道路。”窗外,卫年华的离别钩再次响起,那是粘杆处换岗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