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离了兵戎前线,族人们不消成日神经紧绷、枕戈待旦,也能算得好事。
固然求得稍些安稳,但从独霸一州沦落到跻身一县,这笔买卖做得是对是错,任谁都难评得清楚。
也就是因了袁不文前番终于放下架子,来了这趟小环山,此事方才能得成行。
正是康大掌门托了旧交周云在其师乌风上修那里提了一句,荆南袁家方才能从荆南州那处杀机四伏之地抽身出来,换成了乐县袁家这个家名。
事前便连袁不文这老修都未想到康大宝如今已有了这般能量,为了报答此事,甚至提出了可以让重明袁家与乐县袁家自此联宗。
但袁晋闻听得这提议过后,却是在一番深思熟虑过后,婉拒了袁不文的好意。
非止袁不文心生不快,便连康大掌门都好奇问过袁晋是如何想,后者当其时开口言了这么一段话:
“师弟犹记得师父在世时候,曾教导过这么一句话:‘靠山倒、靠水流、唯靠己、不消愁。’与边州良姓合宗过后,对于重明袁家自是好事,可对于宗门却是未必。
况且人家能轻易许诺的,将来亦能轻易收回去,既如此,又何必冒着族中不肖与宗门离心离德的风险,应得这好处呢?”
袁晋此言一出,康大宝便就觉得袁晋这些年似是沉淀了不少,亦是颇感欣慰。
“见利思义”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却有不晓得多少当家之人难做得到。修行界残酷得很,做不到的,自是大概率要牵连宗门、家族。
若说过往时候要袁晋暂代宗务是康大掌门心头仍存门户之见、稍有私心,但现下的袁晋,却就应该能坐得好这位置了。
只是未能与袁晋这康大宝的亲师弟做成同宗,仍还是令得袁夕月稍感遗憾,毕竟此事若成了,说不得费疏荷碍于情面,就当场解了她这钻心虫了。
“见过小娘、姑姑。”
“给阿娘与袁夫人请安。”
见得二人进来,袁夕月自是巧笑嫣嫣,反倒是何晚樱强做出一副严肃模样,绷着脸道:“昶儿你不带着晞哥儿好生修行,来此作甚?”
何昶面色一苦,他这修为而今还不如康昌晞呢,后者哪需得他带着修行?
康昌晞面对着何晚樱,可要比何昶这做亲儿子的从容许多,笑声道:“姑姑莫怪,是父亲要外甥带昶哥来见见晏哥儿和昭哥儿。”
室内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袁夕月见得康昌晞眼神中对两个幼弟确有怜爱之色,心下亦是一松。若是此子真继承了乃父的宽仁做派,将来兄友弟恭之下,自己两个儿子不是不能跟在后头争个前程。
众人正在稍显逼仄的寮房之中其乐融融,这时候韩寻道也提着一个精致食盒过来探望。
重明宗门人愈发多了,育麟堂内弟子一批又一批的出来,他这善功堂总领弟子而今也不得清闲。
卡在三十九岁门槛方才进阶后期、成为真传的韩寻道资质算不得出众,若不是一众师长顾念旧情,他这肥差可是难保得住,是以难得有能确定袁夕月动向的时候,他这做徒弟的自是要过来孝敬。
“重明小楼新聘了一位京畿道来的一阶上品庖师,造诣虽只是尚可,但却颇善中州风味。尤其有一道‘红玉膏’做得甚好,不单香糯可口、舒经通脉,还可外用护养颜面红润悦泽。是以弟子便特提来献于师父跟何师叔。”
何晚樱看得出韩寻道献礼是发自真心,于是便就大方接过,总不能辜负了后者这一番孝心。
不过何晚樱倒也不是白得好处,她固然无权无势,但在重明宗里头说话却是好用。在寻常弟子看来千难万难的事情,或也就是其一句话的事情。
何晚樱红唇轻开,咬下一小块赤膏咀嚼一阵,面上生出些愉悦之色:“确是不错。”
见得徒弟将这姑奶奶伺候开心了,袁夕月便也跟着笑道:“莫忘了将给夫人和张小娘准备的也送过去。”
韩寻道听得交待,连愣都不愣,当即会意,恭声应道:“徒弟晓得了。”
何晚樱将红玉膏放下过后,又把目光落在韩寻道身上,想了一阵过后,便就开口问道:“韩师侄,近来善功堂内可有什么差遣适合昶儿去做的?”
“啊这,”何昶手头差遣都还未交完,却未想到母亲便又给他开口寻起来一桩活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韩寻道听得何晚樱问话犹疑一阵,他倒也晓得后者性子,知道若是那些轻巧好做、善功丰厚的活路来与何昶,说不得不单捞不到好处,还要挨一通训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寻道来前未做准备,好在他做这差遣确是十分用心,将玉简拿出来验看一番过后,便就言道:“重明城镇守靳师兄弟子唐玖言,前些时候言城外大河中怨气增长,当是有零星水妖作祟,是要寻人除妖。”
靳世伦这些年自己都在善功堂接差遣以挣得善功、换得筑基资粮,便连这回十年大典都只是匆匆来回,自是无暇管这等小事。
何晚樱虽觉得这差遣颇为无趣,但毕竟是自己开口所提,又是个合适活路,也不好否了韩寻道提议,便转首与何昶交待道:“既如此,待得昶儿你与舅父将寒鸦山见闻言过之后,便就去重明城一趟吧。正事之外,也可看看宗族近况。”
何昶不敢违背从韩寻道手中接过差遣凭证便就与康昌晞退出房门。后者从来无有短缺资粮的时候,还未经历差遣一事,颇觉新鲜,踮脚勾着何昶兴奋道:“便劳昶哥带小弟同去了。”
“这也好”
————寒鸦山
此时的费天勤双翼上有血光流转,看上去颇为狼狈。
“娘的,区区一个边州靠着残了不晓得多少的邪法修成的金丹,竟还有些难缠!”
一杆鬼影重重的万魂幡在这老鸟脑海中闪过一阵,竟令得它有些后怕。若不是它这些来与同侪厮杀的经验着实丰富,说不得便要在这向来看不起的乡下地方翻了船。
要知道,它费天勤出自大族,修行至三阶巅峰又已逾千年,在大卫仙朝境内元婴之下,确是少有人能敌,那黑袍金丹固然不低,却也是与这老鸟鏖战许久方才落败,怎么也算不得个庸手了。
按理讲这等存在,便算在京畿道中都算难得,怎么也该在这边州有些名号才对。
“极为接近灵宝的三阶极品法宝、金丹巅峰、修习血道.山南道左近什么时候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是散修?散修怕是难有这等身家,便是三位散修真人的亲传也无可能。”
费天勤念到此处,一双锐目中闪过一丝可惜之色,心头叹道:“还是大意了,若是早前不那么托大,狮子扑兔之下,便算难得生擒,但是将其打杀应当也有三分成算。”
这般身家丰厚、又不晓得背景的邪修,放虎归山自不是个好选择。
只是那厮用了血遁之法,迅捷到便连费天勤这钧天禽一族的翘楚都难追上,也是果断。
“也罢,中了老祖我一喙,又用过禁术,未必能活,且看你造化吧.唉,白辛苦一番,金丹也未寻得,这外债难还心是难安,那些缩在龟壳里头的么么小丑,不愿降,又没胆子反,恁不爽利。还不如早些来与老祖我打一场来得痛快。”
就在这老鸟振翅落回宣威城的时候,在天际的另一端,一个迅捷十分的黑色影子突地顿住身法,神识混沌。再坚持不住,从天幕中坠落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