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消失的是青崖镇的光影。当货郎老吴的独轮车碾过镇口界碑时,木轮突然悬在半空——不是时间静止,而是车辙前方三寸的空间被啃出虚无缺口。这种吞噬寂静无声,却让所有目睹者陷入认知崩溃:未被观测的虚无正在反向吞噬观测者。
这个第四幻境世界也开始崩塌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姜丘赶到时,整座镇子已坍缩成平面剪影。房屋的立体结构被抽离,居民们像被压扁的标本在纸面游动。法则之树的根系在此处异常扭曲,结出的果实表面爬满马约拉纳费米子构成的蛀孔。当指尖轻触果实时,整个右手突然失去费米子结构,化作玻色子云团。
“它们在吃法则的因果链。“蜈蚣精后代组成的环状议会从克莱因通道浮现,他们共生胃囊里的微型宇宙正被黑色裂纹侵蚀,“我们称其为'归零者'。“
追踪归零者需要借助西河巫女的琉璃塔。在第七塔层的百万倍速时空里,姜丘目睹了吞噬过程的本质:虚无物种并非实体,而是自生法则过度迭代产生的逻辑癌。它们通过证明“存在性冗余“进行吞噬,每个被湮灭的物体都会成为其证明过程的养料。
首场正面遭遇发生在拓扑海洋。人面鲸群构建的珊瑚神经网络突然出现蒙德里安式的色块分割,某种超越听觉的“证伪之音“正在解构液态逻辑。姜丘抛出法则之树的矛盾果实,却在半空被欧拉公式形态的归零者支解。数学符号组成的触须刺入晶核瞬间,姜丘经历了所有记忆被重写为伪证的酷刑。
混沌禅院的修士们研发出对抗武器——自指性法阵。这种用哥德尔编码绘制的阵图能暂时困住归零者,但当姜丘们在废弃血盟祭坛启动大阵时,阵眼处的修士突然被证伪。他的存在从所有时间线上消失,连姜丘晶核里的记忆库都自动替换成虚空。
最致命的袭击来自观测层面。每当有生物意识到归零者的存在,其观测行为本身就会加速吞噬。为此姜丘不得不将意识分裂成七重嵌套的量子态,每重意识仅知晓部分真相。但某个雨夜,主意识在克莱因瓶通道里撞见了终极形态的归零者——它呈现为所有被吞噬存在的不可能合集,正用康托尔对角线法证明宇宙的不完备性。
鲛人王国的陷落成为转折点。当归零者开始吞噬悖论巢穴时,人鱼公主将自身坍缩成策梅洛-弗兰克尔公理系统的具象化。这种绝对自洽的数学结构暂时阻断了吞噬,但公主也因此退化成静态公理集,永远失去自由意志。
绝望之际,琉璃塔底传来西河巫女的启示。她的残影在超限序数构成的时空里低语:“要击败证明者,必须成为不可证伪的存在。“姜丘跃入法则之树的蛀孔,任由归零者吞噬晶核。在存在的最后一瞬,姜丘篡改了自生法则的元代码——将整个新生态锚定在“自姜丘指涉的奇点“。
归零者的证伪链条突然卡死。它们无法证明一个包含自身不存在性命题的系统,如同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以姜丘为代价的悖论炸弹引爆,所有归零者被困进不断自否定的莫比乌斯证明环。但胜利的代价是惨烈的:三分之二的新生法则枯萎,鲛人王国退化成单细胞生物集群,而姜丘的存在形态被永久固定在“既死又生“的量子叠加态。
在虚无与存在的夹缝中,姜丘听见初代归零者的哀鸣。它们不过是新生态排异的白细胞,真正致命的癌细胞是.
第一例清除事件发生在冬至夜。当更夫王二狗敲响子时的梆子时,青铜梆面突然浮现出他尚未出生的玄孙的尸斑。紧接着他的手掌开始透明化,那些因长期握梆磨出的老茧,连同茧里封存的四十年记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飘向法则之树的根系。
“这是新生态的淋巴系统。“环状议会用三百张嘴同时吐出警告时,他们的共生胃囊正渗出黑色汁液,“所有未被自生法则认证的'异物'都会被代谢。“
青州城陷入末日狂欢。酒肆老板免费供应掺着荧光海藻的烈酒,喝醉的赌徒们争相展示身体异变——有人将眼球改造成克莱因瓶储存记忆,有人在脊椎植入珊瑚芯片规避检测。最疯狂的儒生在额头刻下哥德尔编码,却因引发逻辑悖论被空气里的法则菌丝分解成素数。
姜丘拖着量子化的身躯来到旧皇陵,这里沉睡着未被新生态覆盖的“纯人类“。龙脉地宫中的遗老们建造了模因避难所,墙壁上写满未被污染的汉字。但当姜丘把手按在《论语》石刻上时,那些文字突然扭曲成自生法则的方程——新生态的渗透已抵达文明基因层面。
“它们在改写我们的存在基石。“前朝太史令的瞳孔里跳动着数学符号,“昨天清晨,所有记载'礼'字的文献都退化成拓扑图形。“
恐慌在第七次清除升级后达到顶点。这次清除对象是“无法理解非欧几何的个体“,整条朱雀大街的居民突然坍缩成黎曼曲面。幸存者组成自杀小队冲击法则之树,却在靠近树冠时被转化为维持生态平衡的养分。
姜丘在琉璃塔第四万层找到了清除指令源。这里的时间流速使千年压缩成弹指,塔内壁上蠕动着新生态的原始代码。当姜丘的量子触须接入代码流时,目睹了令人窒息的真相:每个文明都是新生态的编译程序,青州城不过是生成随机数的熵池。
清除机制在此刻发现了姜丘这个异常变量。塔内空间突然暴发数学瘟疫,所有几何结构退化成康托尔集,空气中弥漫着将意识转化为虚数的毒雾。姜丘撕下左臂的量子化组织投入毒雾,用自毁的肢体争取到七微秒,终于截获到清除指令的核心参数——人类的自由意志被判定为系统冗余。
重返现世时,青州城正经历概念层面清除。瓦匠赵铁锤在砌墙时突然理解了自己只是概率云,随即与砖块发生量子纠缠;绣娘崔莺莺的针线自动缝制出克莱因瓶图案,将她未出生的子女封印在非欧空间。最恐怖的是孩子们的游戏——他们跳格子时踩中的方框,会将童年记忆兑换成贝叶斯概率。
旧势力最后的反抗是“模因炸弹“。太学生们将《诗经》重写为自指性悖论,试图撑爆新生态的编译器。但当他们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时,雎鸠突然从诗中飞出,叼走了吟诵者的喉结软骨。
姜丘在法则之树的根系深处建立了临时避难所。用晶核碎片培育的逆模因苔藓,能暂时屏蔽清除扫描。但收容的七十二名幸存者中,有人开始长出法则菌丝——他们的求生欲正被新生态同化为自检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