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手持长刀,砍头斩鬼的猛士
夜幕低垂,悬天京的天穹由湛蓝渐次沉入深邃的墨蓝,几颗璀璨的星辰悄然点亮天际,宛如上苍之眼,静默地凝视着这座古都。
庭院中,众人神色各异。
云停原本消沉的神色多出了几分光彩,疲惫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许多。
他盘膝坐在小池边上,低头看着手中的阳燧刀。
阳燧对于他这样的玉阙天关人物来说,算不上一把好刀。
可对于云停来说,这是他阔别一年之后握住的第一把刀,他同样消瘦的手指抚摸着刀身,感受着长刀上传来的炙热。
郑玄泽丶陆竹君神色肃然,站在屋顶上,眺望着广大的悬天京。
月光如水,洒落在城中每一个角落,让这座大虞都城显得繁华无比。
以他们的目力,光是这东城中,就能够看到无数贵人的楼阁里,有美人翩翩起舞,有珍馐佳肴冒着腾腾热气,无数大人们身着华服锦衣,觥筹交错。
与边关大有不同。
二人心中同样憋着一股气。
「临近中秋,正是团圆之时,边关的将士们却还要防着不过中秋节的大离人来袭,莫说是吃上几个月饼,便是休沐一天只怕也是奢望。
可这些悬天京中的贵人们,却能够如此安逸。」
陆竹君冷言开口。
郑玄泽叹了口气:「你我应该在北地五州,应该在鹿回关杀那些大离蛮子,而不是在这里蹉跎岁月。」
「又能有什麽法子?」陆竹君看了一眼悬天宫,那里更是灯火通明。
可旋即他冷哼一声,脸上多出些怒意来:「老子可不想在边关杀敌时,背后还有褚岫白这样的玩意,他若是转过头来砍我一刀,只怕我也承受不住。
而且郁离轲那等的好汉,也不该死。」
白间百无聊赖,躺在一处假山下,闭着眼睛休憩,却躺着并不安稳,隔出十几个呼吸就要坐起身来,看一看仪门处,看陈执安是否回来了。
陈执安此时也在东街上。
他站在白首街宋相的院子前,也抬头看着那几颗星辰。
这几颗星辰,确实颇为闪亮,就好像是天公的眼睛,在看着这广大的人间。
「不知那天上是否真有仙人,是否真有天公,若是真有天公,不知可有神明在上,报应不爽这样的说法。」
陈执安心中思绪,被木门打开时的吱呀声打断。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佝偻着身子的宋洗渠披了一身薄衣,前来开门。
可陈执安方才却并未来得及敲门。
宋相并未习武修行,又如何知道门外有人?
陈执安有些诧异,躬身行礼,又随着这老人走入院中。
老人似乎早就知道陈执安将要来,他在院中的茶台上泡好了茶,又摆出了两只杯盏。
杯盏如玉,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冷的辉光。
「坐。」
宋相面色平静,跪坐在蒲团上。
陈执安入座。
宋相满是老人斑的手拿起茶壶来,亲自为陈执安倒茶。
「今日宋相不曾去庆祝?」陈执安询问:「我看悬天宫中灯火通明,后天便是中秋,想来是圣人在宴请诸位大人。」
宋洗渠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年龄大了,去那宴会之所总是犯困,琐事纷扰,我便能避就避。
就比如今日,我自午间睡下,没想到睁开眼睛,已然夜色笼罩,白天变成了黑夜。」
陈执安喝了一口茶,又觉得这茶颇为苦涩,并无什麽茶味。
可他也不是来喝茶的,只是放下杯盏,抬起头问道:「宋相,褚岫白杀良冒功之事,悬天京中大人们,甚至那……」
陈执安略有犹豫。
宋相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道:「你是想说,悬天宫中的圣人难道也不知?」
陈执安抿着嘴唇,不作回答。
「褚岫白是南海褚家这一辈中,最不得宠的人物,所以他才急功近利,想要尽早摆脱南海。
此事,确实很多人都不知晓。」宋相笑道:「便是知道了,一千条边关百姓的性命,在很多大人眼中,不上称,其实称不上多重。」
「这悬天京里,难道就没有做称之人?一国宝器,绵延四百八十载,却称量不了一个区区的褚岫白?」
陈执安咬牙:「卢慈宽成了妖鬼,云停杀了卢慈宽,所以要将他捉拿归案,打入大理寺丶刑部,眉心中钉入夺神针,折磨半载,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之后,还要杀他的头。」
「偏偏这褚岫白干出这样的事来,还能够获封平野将军,每日莺歌燕舞,往来无白丁,这实在令人……」
一阵秋风吹过,宋相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拢起袖子:「这些对于许多贵人们来说,其实不过是一些筹码,有褚岫白这样的筹码,也许有朝一日,南海褚家会吐出一些什麽来,让他们尽情分食,与这些相比,那一千条边关百姓的性命,也就算不了什麽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一位年轻气盛,不服管教的执印。」
宋洗渠苍老却又深邃的眼眸注视着陈执安。
陈执安深深吸气,他站起身来向着宋洗渠行礼:「我之所以前来见宋相,是想要问一问宋相,相国选取执印之人,想要的是一位高座庙堂,手中握印的大人。
还是需要一位手持长刀,砍头斩鬼的猛士。」
宋洗渠道:「我既想要大人,也需要猛士……陈执安,你今日寻我,是想要做什麽?」
陈执安道:「我这人太过执拗,有时候见了腌臢之事,腰间又有长刀,就想要拔出刀来,杀一杀那些污秽之事。
恰巧我今日又看到一桩,令我腰间长刀蒙尘,若不拂拭刀上尘埃,执印似乎也没什麽意思。
我很想要愤而拔刀,可这悬天京中盯着我的人实在太多,我出得城去,必然有无数人随我出城。」
宋相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你这小子,要拿执印之位来威胁我。」
「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帮你不得……你为何不去找秦闻昼?」
陈执安沉默,继而摇头:「因为大都御不该在此事上负责,悬天京中的大人们漠视褚岫白这样的人物犯下杀劫,宋相……」
「我确实应该担责。」宋相轻轻点头:「只是,你就不怕我与京城中的朱紫贵人们同流合污?」
陈执安却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宋相并非是朝堂上的妖鬼,甚至那悬天宫中的圣人……也与宋相不同。
这似乎有些不谨慎,可我总觉得宋相筹谋,应当不止在青龙鉴丶陆吾鉴,也不止在执印上。」
宋相顿时睁开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少乱说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想造反。」
他话语至此,又低下头来:「其实你能主动来寻我,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悬天京中这样的少年不多了,令我欣喜。」
陈执安哈哈一笑:「我并非悬天京人士,我自苏南府岐黄街而来……如我这样的年轻人,我院中也还有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