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内。
陈安宁面不改色地审视着眼前的孙则。
他能从孙则身上看到太多熟悉的影子,这小子脸上挂着虚伪到极致的微笑,从他陈安宁进门之后,孙则便一直尽可能地以礼相待。话虽如此,他却从刚刚开始就将一切坏事的根源甩到那些饱受摧残和欺凌的凡人身上。
凡人的话没有力道,这方世界上没什么人会愿意站出来替凡人撑腰。
孙则的想法陈安宁一听便知,这小子打算把所有的锅都甩在别人头上。
得亏这事儿没有多个相关部分联合掌管,要不然那就是来回踢皮球、打太极——这般手段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很常见。
陈安宁冷静地望着他,看也不看面前那杯美酒:“按你的意思,工人造围墙出现问题,是他们太过蠢笨,以至于连我绘制的图纸都看不懂。”
“就是这个理儿。”孙则连忙赔笑两声:“不过在下可不是说您的不是,您那图纸画得很出彩,在下这辈子都没见过规划条理如此清晰的图纸,只可惜那些凡人们看不懂。”
“他们本来就没几个识字的,又不能修炼悟道,脑袋不好使,很正常。”
陈安宁冷漠地看着孙则,对孙则的话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反驳孙则没有意义。
孙则的想法并不是他个人独有的,凡人蠢笨这一刻板印象已然在整个世界横行,大多数修士都不认为凡人有什么脑子,聪慧这俩字是他们修士的独占,凡人们只能和愚蠢、白痴之类的形容词挂在一块儿。
这听上去挺他娘离谱的,可问题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谱。
陈安宁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问道:“那工钱呢?”
“那些辞职不干的工人们,你可有给他们发放工钱?”
一提到钱的事儿,孙则便起了精神。
他顿时朝陈安宁露出无奈的眼神:“我也很想给他们发工钱,大家干点活都不容易,但问题是那些凡人们都是吃不了苦,自己不想干了,主动退出的。这我要是都给他们发全部工钱,岂不是对其他那些认真干活的工人们不公平?”
“工钱是一个月一发,他们连半个月都没撑住,这工钱自然是不会给的。”
语罢。
孙则便笑着抿下口酒水,喝前还对着陈安宁行了个酒桌礼。
“那钱呢?”陈安宁问道。
“花了。”
“花哪儿了?”
“伤病费。”
话语至此。
孙则便又露出苦涩之色:“陈大夫您是有所不知,在那些工人不干了之后,在下便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完成您托付给在下的任务,毕竟陈大夫在咱们百花城内那可是德高望重,在下定然不能辜负您的期待。”
“于是在下就紧急招来了十几号人,都是我忠心耿耿的手下,个个都是修士,准备一边纠正那些白痴工人们犯下的错,一边替您加快造墙的行程。”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那批妖兽雷狼竟然和我的手下起了冲突,把我的手下们全都咬伤了,还有两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现在还重伤躺着呢,您当时不在百花城内,在下便只能去找那些手艺一般的大夫,要说那些大夫的手艺是当真不如陈大夫您啊,这一治就花了不少银子。”
陈安宁就坐在孙则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有一句说一句,这小子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不错。
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起来仿佛那事儿就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要不是陈安宁有天道卷书,还有个小狐狸晚饭翻译官找雷狼族群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没准老陈还真会觉着他的话里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
大概摸清楚了这小子的思路,陈安宁便笑着问道:“那你说说,你手上还留了多少银子?”
“大概……还有个一万两。”
旁侧的萧烟顿时眉头紧蹙:“当初我们给了你足足四万两银子,这才过了一个月。”
“伤病费贵啊,再加上那些留下来的工人们的工钱,再加上您的那什么什么……员工奖,一来二去的,自然只剩下那么点银子了。”
萧烟的眼神倏然阴沉下来。
一股不祥的气息在他掌中翻腾。
他现在很擅长杀猪,像孙则这样的猪,他转瞬间便能给他切割完整。
就是不知道把这家伙的脑袋挂在猪肉铺上当猪头买,会不会有人瞧得上眼。
陈安宁隐隐之间察觉到自家大舅子的情况,便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尽快将银子送回我的宅邸吧。”
“陈大夫是要回来接管工事了?”孙则笑着问道。
“是。”
“那自然没有问题。”
孙则脸上挂着诚意满满的笑容:“明日银两必定会送往陈大夫府上,还请陈大夫放心。”
“那我便候着了。”
陈安宁闻言,便默默起身。
他将眼前那杯从来没动过的美酒推到孙则面前,转而回身,拍了拍顾隼和萧烟的肩。
“走了。”
顾隼没说什么,耸了耸肩,直接跟在陈安宁身后离开。
而萧烟(夜无刺)则是愣在原地,魔怔了几息后,这才跟了上去。
嘎吱。
大门紧闭。
望着那紧闭的门扉,孙则低头看了眼酒桌上陈安宁未曾动过的那杯酒,冷笑出声。
“小于。”
“小的在。”
“咱家那管账本的老头,多大岁数了?”
姓于的下人顿了顿:“快七十了。”
“太老了。”
孙则喝下口酒,笑盈盈地道:“明天清点银子的时候,让他犯错。”
下人闻言,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阵子才露出恍然之色。
虽说良心总有点不安,但这名下人抬头看了眼桌上的美酒,便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