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年在看到张小芳坐在那一排奴婢当中时,再次有了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适感。
他开始感受到,他与他身边之人总是被炼化、被贩卖、被挟持、被交易,像是牲口,像是物品,像是强权者的筹码,唯独感觉不到是个自由而生的人。
有一瞬间,他想砸烂这个铺面。
可裴念拍了拍他的肩,抛下两锭银子。
“她,我们买了。”
这是最简单便捷的救出张小芳的方式。
人伢子当即捂着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是,是,小人没招待好客官,小人知错。只是她还没调教好,客官是否……”
“啪!”
裴念又是一巴掌打在那人伢子脸上,道:“多嘴。”
“是,是,小人这就安排过契。”
买卖奴婢的过契方式十分复杂,不仅需要东市署的盖章,还需要县衙户曹的审核,这些人伢子自然会办。
顾经年与裴念则只是解开了张小芳身上的绳索等着。
张小芳起身,也不看他们,低着头想了好一会,最后开口道:“我不是自愿卖身的,他们把我抢来发卖,你们要买,往后是要亏的。”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既知眼前的男女可能会是她唯一的救星,可又不想就此当了他们的奴婢,往后她可能是要逃的,到时让他们亏了钱,又觉过意不去……总之,陷入这处境十分为难。
顾经年见她如此,便问道:“你认得我吗?”
“我们见过吗?”张小芳茫然,终于抬起头来。
“我是……”
“逃犯顾经年!”
忽然,店外有人大喊一声。
顾经年回过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蓬头垢面、形象邋遢的男子,一手拿着一张海捕文书,一手指向了他。
这男子的长发太久没梳洗,像两坨油乎乎的面条挂在脑袋两边,但长发没有覆盖住的那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敏锐与智慧。
他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一看顾经年转过头来,当即道:“果然,你就是顾经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经年故作疑惑。
事实上,他已乔装改扮过,虽是一个俊朗公子模样,其实与那海捕文书上并不相同。
“就是你,休与我装蒜,我认出你不是凭相貌,而是感觉。”
邋遢男子有种某名其妙的自信,说罢,当即出手。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麻袋,一挥,散出一股迷药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
麻袋将要罩到顾经年头上时,裴念从靴子里拔出了短刀,劈向邋遢男子,可他一身轻功竟非常了得,像一片落叶般飘来飘去,短刀根本无法近身。
看得出此人不是异人,而是把一项功法练到了极致,佐以厉害武器,在顾经年不展开火翅的情况下,他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三人缠斗,很快把伢店砸得一塌糊涂。
“嘭!”
柜台被一脚踹倒,上锁的抽屉中,银两铜币洒了满地。
待卖的奴婢们纷纷拾了就跑,人伢们大哭着,抱头鼠窜。
张小芳本想跑,都跑到门边了,却是回头看着那打斗的场面,操起一把凳子,准备给那邋遢男子一下。
在她想来,若是她帮了两个恩人脱身,也算报了恩。
偏偏一大队差役已围了过来,大喝道:“狐八一,你在闹什么?”
“哈哈。”
邋遢男子大笑起来,道:“朝廷通缉的重犯我找到了,说好的赏赐可不能短了!”
“拿下!”
差役们当即围了过来,且还有人跑去找援兵。
不多时就有城门守兵跑来,远远就能看到盔甲上的反光。
裴念不由皱眉,没想到因为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男子莫名其妙的敏锐,把她与顾经年逼到了得要祭出火翅才能脱身的地步。
可这里离枕云关太近了,一旦闹出了大动静,只怕沈季螭随时会率部赶来。
略作犹豫,裴念还是打算放把大火,先脱身再谈。
偏偏却有人喝了一句。
“都住手!”
众差役与兵士都回过头,有人执礼唤道:“秦将军。”
来的是个高眉深目、鼻梁挺拔、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按着佩刀入内,喝道:“狐八一,我让你住手。”
狐八一好不容易用那迷香袋把顾经年、裴念熏得昏昏沉沉,不愿停手,嚷道:“这两个是朝廷缉拿的重犯。”
“放屁!”
刚到的年轻将领叱了一声,拿起一张海捕文书,道:“你遇到俊男美女便称是要犯,也不管像或不像吗?!”
狐八一道:“我不会认错,必是他二人易了容。”
那年轻将领不理会这些,命人把狐八一摁住,向顾经年与裴念道:“可有路引文书?”
“有。”
裴念当即把事前办好的路引递过去。
年轻将领接过看了,道:“身份确实,不是通缉要犯。但,你们在此闹事,砸烂了人家的店铺,随我走一趟吧。”
“秦将军,此事归县衙管。”有差役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