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远修的脚有些跛,走路时一瘸一拐,却不影响他那杀伐果断的气势。
他走进屋子,道:“你不参见我这个镇抚使?”
顾经年疑惑为何要参见他,更疑惑他这么个人物,竟还在乎这些虚礼。
“你毕竟是开平司捕尉。”闵远修脸一板,道:“既是我的下属,岂敢无礼?”
顾经年摇了摇头,道:“我早不属于开平司了。”
“怎么?我何时罢免了你的官职不成?”闵远修道:“既入开平司,哪怕你真死了,那也是开平司的鬼,烧焦了,也是开平司的灰。”
“我烧了开平司,犯下谋逆大罪,闵镇抚使与我一起担吗?”
闵远修摆了摆手,道:“你能力有限,便是谋逆,无非是烧了些楼宇宅院,还不至于让我兜不住。”
这话颇为新鲜,顾经年心中不太信,一笑了之。
法度是震慑人心用的,谋逆大罪岂有因为造成的损失不大就不追究的道理,除非他有更值得被利用的地方。
闵远修见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再绕弯子,开口说起正事来。
“瑞国严禁炼术,这是陛下真心实意在做的事,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反驳我宰相、指挥使、将军等一众重臣都在炼化异人,这是人性,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法令,有时也管不了人性。我必须告诉你的是,这么多年来,陛下为了遏制此事尽了全力,而我正是亲历者。”
一番话说得颇为真诚,但显然不足以打动顾经年。
闵远修又道:“你以为,陛下为何用我这个外行来当南衙镇抚使?旁人皆说因我是潜邸侍卫出身,实则是因我坚决反对炼术。”
“你反对炼术,却炼化了一身的本事?”
“我狮吼功是练的,练习的‘练’。”闵远修道:“我不否认,我父亲是夷海异族,讙人。讙人只有一只眼睛,叫声能盖过百兽齐鸣。我生而有异,却没有如今这等实力,而是像寻常人一样勤能补拙。”
顾经年一直以为闵远修带着半边面具是因为瞎了一只眼,此时见他把面具摘下来,才发现他另外半边脸上布满了伤痕,但也并没有受伤的眼眶,那里只有皮肤,一开始就没长眼睛。
“吃了讙人的肉,能治疗大部分的皮肤疾病。因此讙人在中州极难存活,哪怕是我的父亲,最后也死于猎杀。”闵远修道:“因此,我反对炼术,心意比你坚决。至少,我不会自暴自弃。”
顾经年也被当作猎物搜捕追杀过,能体会闵远修的心情,但还是道:“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你以为遏制人心的贪欲很简单吗?炼人强大,禁绝炼术岂是一朝一夕之功?朝中是有许多官员倚仗权势为所欲为,可瑞国没有变成越国,正是因为陛下,以及我们这些人还在坚持。”
“所以呢?”
“旁人说你罪大恶极,杀官、劫狱,乃至在宫城纵火。”闵远修道:“但在陛下心里,你与炼师抗争,是有功的。”
“哈。”
顾经年笑了一声。
闵远修知道他在讥讽自己说的话,却是不以为忤,继续道:“这是真的,这些年因雍国日渐逼迫,瑞国炼师借机夺权涨势,掌握了朝廷重权,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连陛下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今日,你杀了郑匡甫……”
“杀郑匡甫不算什么,你们都能做到。”
“不错,但你这样一个对付炼师的绝好棋子,若让你死了,未免太可惜。我遂向陛下求情,希望能用你。”
不论前面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话到这一步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重要的是,顾经年并没有选择。
他可以讥讽闵远修前面是在惺惺作态,笼络人心,因为讥讽一下没什么。但他并不能拒绝为闵远修所用。
当然,条件还是可以提的。
“我凭什么为你效力?”顾经年道:“就因为你说坚决反对炼术,一点空口无凭的话,骗我为你卖命?”
“我会保护顾采薇母女。”
闵远修说的是保护,而不是放了,说罢,他还补了一句。
“暂时而言,我还不能放了她们,便是放了,你也没办法安全带走她们。”
顾经年没有回答,脑中思考着,他暂时确实还没有一个安全的去处可以带顾采薇母女去,但又不甘于一直受闵远修控制。
于是,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我姐夫呢?”
“在我手上。”
“能放了他?”
“不能。”闵远修道:“他已经不是陆晏宁了,心志全失。我医不好他,眼下能做到让他不落入笼人与北衙手里也已承担了许多压力。”
顾经年又问道:“郑匡甫一死,笼人与北衙会如何?”
“我以为你不关心这些,但你应该清楚,只有我们这些反对炼术者势力越强,他们才会越弱,对你们的威胁也会越少。”
“你甚至没办法把我阿姐的孩子从北衙带出来。”
闵远修道:“你若为我做事,我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