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江下了床,与李追远一起下楼吃晚饭。
往那儿一坐后,吸了吸鼻子,端起酒,与老田头碰杯后抿了一口,随即皱眉,仔细盯着手里的酒杯。
中午开的这瓶,绝不是假酒,可怎么喝起来完全没滋味儿?
老田头瞧出了问题,说道:“老哥,我给你煎副药,你睡前吃了,明儿个就好了。”
李三江点点头。
老田头自己也不再喝了,用筷子指了指饭菜:“吃饭,吃饭。”
李三江就吃了半碗饭,实在没胃口了,就摆手先行离座,上楼继续歇着了。
柳玉梅见状,也放下筷子,回了东屋,在供桌前坐下。
“唉,看来这次的浪,不一般啊。”
抬头,看向这一排排的牌位,上面的名字,如一道道目光。
柳玉梅叹了口气:
“看什么看,灵都没有了,再看又有什么用。”
老田头煎了药,李追远端着上去。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老远就能听到,比先前还更严重了。
床头柜用健力宝做的烟灰缸里,掐灭了好几根只吸了一两口的烟。
“太爷,把药喝了。”
“嗯,好。”
李三江坐起身,将药“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喝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药是极苦的,光闻味儿就知道,但却能给现在的李三江带来真正的滋味体验。
“小远侯啊,太爷没事,睡一觉发个汗就好了,太爷的身子,好得很呢。”
“嗯,我知道。”
“你出门时得注意啊,多穿点衣服,少沾凉水,要去哪里,记得让润生他们跟着你去,工地上肯定危险……”
太爷有些发烧,脑子没那么清醒,叮嘱的话如车轱辘般来回地说。
李追远坐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同时,也在积极做出回应。
就这样,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太爷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追远给他茶缸里续好藿香茶,又盖好被子。
“小远侯啊……出门要注意……要小心……”
睡着的太爷还在说着梦话,梦里还在牵挂着自己。
李追远嘴角微颤,然后是扯动,弧度勾起的同时又以点带面,最终露出笑容。
习惯了利益交换互相算计,可在这位老人面前,自己只能被赐
予,却没什么能还敬给他。
因为,哪怕没了自己,以太爷的福运,他依旧能健康顺遂长寿地过完他这一生。
恰恰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太爷的生活里,多了更多的牵挂和折腾。
他的每次受伤、生病,几乎都是和自己有关,自己就像是个灾星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上床睡觉。
今晚,李追远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的床飘荡在一片黑色的汪洋中,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个梦他曾做过,这是太爷的梦。
其实,从喊太爷下楼吃晚饭的那一刻起,李追远就知道,太爷身上的福运不见了。
福运,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换言之,在接下来这段自己离家的日子里,太爷都将一直承受病痛的折磨。
如果可以选,李追远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福运再还给太爷。
可福运这种东西,是连他都无法充分理解的事物,更别提去调配了。
甚至是太爷自己,都不懂这是何物。
一觉醒来,侧过头,睁开眼,一身红裙的阿璃站在画桌前,不是在画画,而是在整理自己的背包。
她知道每一件东西该放在哪个口袋里,放置得很认真。
李追远洗漱后,将包背起,牵着阿璃的手下楼。
“吃早饭啦!”
李三江没下楼。
众人吃过早饭就准备出发了,开两辆车,一辆小皮卡和陈琳的轿车。
李追远将包递给谭文彬,重新上楼,出发前要与太爷知会一声。
推开门,太爷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地有所感应。
“小远侯啊,我待会儿下去吃早饭……”
“太爷,我要出门了。”
“哦,这么早就走了啊,钱带够了么……”
“带够了。”
“钱得带足了,穷家富路哩。”
“放心吧,太爷,我带得足足的。”
坝子下的车旁边,赵毅、谭文彬、润生三人都在吞云吐雾。
林书友想要加入燃一根,但被赵毅和谭文彬一同拒绝。
赵毅抖了抖烟灰,问谭文彬:“李大爷也会生病么?”
李大爷的福运,能让自己这边毫无办法的老田重新站起来,怎么可能连保佑他自个儿无病无灾都做不到?
谭文彬没回答。
润生开口道:“别聊这个。”
赵毅:“懂了。”
看来,这是姓李的禁忌,不涉及功法、秘籍、传承,纯粹是针对人。
这一点,赵毅还真能感同身受,自己这里不也有老田头么。
老田头……
呵。
赵毅将烟掐灭,走到轿车后,将后车盖打开,里面躺着的老田头全身贴满了隔绝气息外泄的符纸,贴得那叫一个奢侈。
他是想着先蹭上车,等开出一段距离后,就算被发现,也可以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去。
老田头以惊喜来掩饰惊慌,道:“少爷,你的灵觉又提高了,居然能发现我?”
赵毅摇摇头:“我都没探查,就晓得你会躲在这里。”
“少爷,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现在腿好了,我有用……”
“不行,我已经把你卖出去了!”
赵毅伸手,将老田头从后车厢里提了出来。
以前的他,小小的轻轻的,老田的后背对他而言是这世上最宽阔的地方;现在,老田变矮了,背也佝偻了,像是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