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听着小满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有时候会看不懂这位丫鬟,对方时而憨傻?,时而精明,道德水平飘忽不定。
说她是个坏人?可她没做过对不起陈迹的事?,屡次偷偷拿起佛门通宝又屡次放下。
说她是个好人?可她又想杀人卖消息……
仿佛有人在教她道理的时候,莫名缺了几块。又或者?,教她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小满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如今,陈迹最最想不通的事,对方明明已经是行官了?,为何心甘情愿留在陈府当丫鬟?
正当此时?,屋里的帘子被人掀开?,张夏穿戴整齐走出来?,笑着问道?:“郡主说你贪嗔二字尽去?,只余下一个痴字?,果然如此?,一千多两银子说给就给了。”
陈迹站在窗边微微一怔,这句话许久没人提及过了。
思索间?,忽然传来敲门声。
陈迹给张夏使了个眼色,提着鲸刀独自走到门前,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掌柜一袭黑布衫站在门外,笑着拱手道?:“客官早啊?,您何时去开坛?我这边交代伙计给您留了张桌子?,备好了点心蜜饯。”
陈迹不动声色的将鲸刀靠在一旁,这才拉开房门,笑着回答道?:“有劳掌柜费心了?,我们稍后便下去。”
掌柜话锋一转:“客官可想好开坛之后要去哪了?景朝西京道奉圣州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陈迹想到那密道里的哀嚎声与血腥气,当即回答道:“还没想好去哪,怕是要多留几日?,万一这固原城里还有做生意的机会呢。”
掌柜诚恳道?:“客官您是异乡客有所不知?,这固原城里乱得很,尤其是每逢我龙门客栈开坛,必是群魔乱舞之时。到时候觊觎您手里巨訾的豪强,多如过江之鲫。”
陈迹反问道?:“难不成他们还敢杀进龙门客栈来?”
掌柜微微眯起眼睛?:“他们自是不敢杀进龙门客栈的……罢了?,既然客官打算多留几日?,我便不再劝了?,不然客官还当我有别的心思呢。”
陈迹客气回应道:“怎么会?,掌柜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
掌柜拱了拱手?:“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掌柜慢走。”陈迹将房门缓缓合上?,当木门彻底合上的刹那间?,门里门外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眼神一同冰冷下来。
掌柜站在门前思忖片刻,转身下楼?,对正在扫地的小五招招手。
小五一瘸一拐拎着扫把凑过来?:“怎么了掌柜?”
掌柜嘱咐道:“把有人开坛的消息往外面散一散,让街面上的豪强都聚过来?,好叫这位客官知道固原是个什么地方。”
小五疑惑道?:“您不是说他们当中有人带着灯火铜钱吗?咱还要黑吃黑?而且他们还是三爷盯上的人?,咱不好动他们吧?”
掌柜平静道?:“我们自然是不能动的?,但别人动完,我们捡现成的总不算坏了规矩吧?”
小五小声嘀咕道:“若让督主知道?,肯定更不待见您了。”
掌柜冷冷看他一眼?:“你当我是为了自己?客栈这些年赚得钱有多少是花我自己身上的?那么多人等着吃饭穿衣?,我们不赚钱?,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小五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
掌柜回到客栈正堂。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客栈的棉布帘被人掀开?,六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鱼贯而入?,寻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六名汉子腰带上勒着短刀?,刀柄上镶嵌蓝宝石?,油汪汪水亮亮。
棉布帘再掀开?,一股香风扑面而来。隔壁红袖招风韵犹存的老鸨挥着绸布帕子?,扭着腰肢穿过一张张桌子?,娇笑着与各路人马打着招呼。
一名汉子趁她路过时?,伸手想将她强行揽入怀中?,老鸨只轻笑一声?,身子轻轻一转便如飞花蝴蝶似的躲开了。
二人轻触的一瞬,汉子手腕上被老鸨指尖藏着的刀片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汉子吃了大亏却不敢声张,只能捂着手腕逃出门去。
有人坐在桌旁哈哈大笑起来?:“不长眼的东西?,还敢吃红袖招黑寡妇的豆腐!”
形形色色的固原地头蛇蜂拥而至,再一炷香的功夫,客栈正堂竟已人满为患?,只余下两张桌子还空着。
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正堂?,竟如炉子般热
烘烘的?,皮袄上油腻的味道、汗臭味、香料味混杂在一起。
此时,门帘再次掀开?,一名瞎了左眼的汉子漠然走入,却见他披着一身羔羊皮袄,连着一截豹袖。
刹那间?,正堂里所有人站起身来?,有人诧异道?:“三爷?!”“三爷何时回固原了?”
“三爷近来安好?”
三爷没有回答?,他用余下的那只好眼扫过众人,而后旁若无人的经过一张张八仙桌?,走到柜台前平静问道?:“今日有人开坛?”
客人们见三爷没兴趣搭理他们?,也不恼怒?,纷纷坐下窃窃私语。
三爷见掌柜不答?,加重语气道?:“问你话呢!”
掌柜眼皮都未抬一下?:“一连两天不见人影?,开坛这种小事?,怎么连您老人家都给惊动了?”
三爷冷笑一声:“开坛的是谁?”
掌柜漫不经心道?:“就是你盯着的那位。”
三爷面色一变:“是他?”
掌柜直勾勾的盯着三爷:“你怎么这副反应,他到底是谁?”
三爷瞥了掌柜一眼?:“不该问的不要问。”
掌柜冷笑道?:“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