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还是老的辣,秦嬷嬷三两句话,既打了人还把宋引玉给摘得干干净净,反手又扣了个心善的好名声去。
这话说的了句句都是艺术。
宋引玉默然觉得自己还得学。
这一巴掌不禁打得人畅快,还把陈三姑娘给激到了,她幽怨地盯着宋引玉道:
“夫人便是这般任由身边恶仆欺人?”
宋引玉却是好笑,反问道:
“秦嬷嬷是我的陪嫁嬷嬷,素来重规矩,且容不得旁人对我不敬。
若你非要进府,定是会先在秦嬷嬷手里学规矩的,既是奴仆,又怎敢说我的嬷嬷是恶仆?
陈氏你逾矩了。”
陈三姑娘闻言一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可能真的跑来谢府当丫鬟,这宋氏真是张了一张利嘴。
不过,她说不赢宋引玉,便没打算在这方面跟她耗。
只是转而回归正题,凄楚地说:
“是妾身不懂规矩,冒犯了嬷嬷,请夫人责罚。
是不是只要妾身跟着嬷嬷学好了规矩,夫人就愿让妾身留在身边伺候了?”
宋氏不会让她进府作妾的,这点陈三姑娘可以肯定。
如果不能作妾,退一步先做丫鬟,她也是忍得的。
只要能先入了谢府,做什么都可以。
而对于陈三姑娘的痴心妄想,宋引玉只回了两个字:
“不行。”
其实她是想说的做梦。
只是现在得收着点来,暂时不能破功,不然前面就是白费功夫了。
谢家的脸面,清誉她哪个都不能丢,都要保住。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陈三姑娘眼眸一灰,随即她凄婉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边笑着,她一边扫过谢府门庭下的每个人,心如死灰地说道:
“妾身只是一介弱女子,无权无势,而今毁了清白,没了婚事。
夫家不要,父家不容,一生都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好给夫人落个清净。”
说完她便要冲着府门前放着的石狮子撞去。
宋引玉就防着她这招了,早让人侯着了。
陈三姑娘还没跑到石狮子前,突然就感觉腰间一痛被人一脚给踢开了。
这一脚是实打实的,陈三姑娘人差点没横飞出去。
她痛呼出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半天没缓过神来,爬都爬不起来。
等好不容易缓过那股痛劲儿,再看去。
入眼便是一个小厮站在石狮子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三姑娘恰好就认识此人,他是谢临安的身边那个叫子鱼的小厮。
没料到这人会在府中,陈三姑娘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这人是谢临安的贴身侍从,那今日之事他会不会告诉谢临安?
陈三姑娘不知道的是,子鱼和非乐都有手脚功夫,平日里谢临安上值会轮着带两人去文渊阁,剩下的那一个就给宋引玉使唤。
今日这事子鱼从头看到尾,亲耳听着这女子逼迫夫人,往他家大人身上泼脏水。
心中自是十分厌恶。
但他理智未消,不然方才那一脚就能踢死陈三姑娘。
而陈三姑娘本意是没想自杀的,不过是做做样子。
她都想好了,撞时用手垫垫,死不了更不会太痛,可没想到子鱼突然钻出来。
那一脚可是实打实的,陈三姑娘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刚刚差点痛晕过去。
宋引玉一直是憋着火的,到现在她都恨不得再给陈三一脚。
她看着陈三姑娘狼狈万分的模样,没说话,眼神却是冷的。
许久,她方才开口,慢慢说道:
“你是个姑娘家,做事如此不留余地,脏水使了劲儿地往我们身上泼,是觉得谢府不惹事,就怕事吗?”
陈三姑娘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听到宋引玉的话,张张嘴道:
“不……”
宋引玉打断了她的话:
“陈三姑娘大约是忘了,那日去鹿鸣湖的是我和夫君两人。
你自己跳进湖中,想设计我夫君,我们那日就没理会过你,你却是不死心,今日整得这么大的阵仗要来这一出。
我原本是想和讲理的,可你嘴里却是一句真话都没有,让我真的无理可讲。”
这番话里的意思,与众人之前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都惊住了,半响窃窃私语议论了起来。
看着陈三姑娘的眼神也变了。
“夫人,休得胡说。”
陈三姑娘见事态发现不对,但依然强撑着说到。
宋引玉面色越发冷了: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我夫君在鹿鸣湖里救了你,毁了你的清白,你的证据呢?
空口白牙造谣朝廷命官,我是可以报官抓你的。”
陈三姑娘手下一紧,她言辞凿凿地说:
“我的侍女,可证明,当日是谢大人救了我。”
顿了顿她,喘息了一下接着说,
“谢夫人不必为谢大人遮掩,谢大人救我之时,你并未在场,自是不知道当日的情景。”
“是,我能证明,我亲眼看见谢大人跳进水里救起了我家姑娘。
两人衣衫湿尽,肌肤相贴,谢大人就是毁了我家姑娘的清誉。”
灵儿的脸一片红肿,说话有些不利索,可言语却十分肯定。
宋引玉头回遇见这么能编的,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她磨磨牙,厉声道:
“荒唐,胡言乱语,那日我与夫君从头到尾都未曾换过衣衫,哪儿来的衣衫湿尽?”
说罢她面上冷意更甚,
“何况她是你的丫头,自然维护地。
若要照你这么说,那谢府满府连带着庄子上的人都能证明,那日我们确是没有换过衣服。
和我们一起去鹿鸣湖边的侍从能证明,那日我和夫君从头到尾都是在一起,未曾分开有过。
陈三姑娘还需要证人吗?”
宋引玉起身慢慢从台阶下来,走至陈三姑娘面前。
与身上沾满了灰,狼狈不堪地陈三姑娘相比,宋引玉连衣角鞋子都纤尘不染。
让人看了都无端地自惭形秽,更遑论此时的陈三姑娘。
她垂眼对陈三姑娘说到:
“你是会些后宅阴私手段,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
我今日会站在这与你说这么多话,不过是想看看,你能无耻到什么地步?行事又能龌龊到什么地步?
谢家光明磊落,我的夫君他是个君子。
他与你无冤无仇,可你陷害他,栽赃他,你这样的人还想做他的妾?
或者你的野心更膨胀一些,京中人都知道我身子不好,你是不是想把我熬死,然后好当谢家的当家夫人?”
宋引玉的目光里充满了鄙视厌弃和讥讽,□□裸地毫不掩饰。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谢家吗?你难道不觉得你站在谢临安的身边,都是一种对他的玷污。
毕竟你的心那么肮脏,卑劣。”
宋引玉的每一句话都宛如一把尖刀插进了陈三姑娘的心里。
她是舍得下脸面计划出这么今日之事。
可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不是市井无赖。
她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来才会出此下策。
谢临安于她而言就是天边高悬的明月,遥远却明亮,永远也无法触碰的存在,没人比她更不想去污了他的名声。
陈三姑娘心中藏着谢临安,藏着那轮明月。
于她而言只是听到那人似是而非的消息,那都是无望生活里的唯一期盼。
所以在走入绝境中,她才会想到谢临安。
她也想如宋引玉一般,光明正大站地在他身边,可是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宛如云泥之别。
她爱慕着他,却永远说不口,卑贱如斯的身份甚至让她根本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
可是在绝望之际,她幻想着,万一呢,万一他也能喜欢上她呢?
只要她站在他面前,说不准他也能喜欢上她。
因而当前面只剩一条死路时,她便奋不顾身以命
相搏,只为有一个能站在他面前的机会,让他看见而已。
可是宋引玉的为什么要把那些不堪全部说出来,她要如何面对那些卑贱之事,那些她亲手做下的卑贱之事
宋引玉的话,她的眼神,击溃的陈三姑娘全部的妄想。
她彻底崩溃,蓦地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次是真的哭了,眼泪争先恐后冒出来。
她眼神如癫狂,话语开始颠三倒四: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最不愿做的事就伤害他。
可若是不这样做,我焉能还有活路?我死了,去了扬州,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陈三姑娘一边哭一边笑,撕心裂肺地喊到,
“我的嫡母,心肠狠毒,她冷待了我十九年,我连府中的一个下人都比不上。
我好不容易盼着长大成人,以为能摆脱这一切。
可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要把我嫁到扬州给人作妾。
那个人,他已年至花甲府中妻妾成群,府上的孙子都比我大了。
我怎么能嫁过去?我怎么能嫁过去?
我只想要求一条活路而已,我有什么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陈三姑娘虽然是庶女,选个门第底的,也是做得人家正房夫人的。
可万万没想到,陈家主母心竟是这么狠,为陈三姑娘择了一门这样的婚事。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且女子行事固然可恨,但不过是痴情,对谢大人一往情深,的确算不得什么大错。
刚刚还对陈三姑娘不齿的人,瞬间扭转了印象,只觉得这是个可怜女子。
都是嫡母做得孽。
陈三姑娘这次说的是真话了。
对于她的遭遇的确使人同情,可是这并不是陷害谢临安的理由。
听得她满口的真情对谢临安的告白,宋引玉只觉得恶心。
陈家的后宅污糟事,只有因她陈三喜欢谢临安,便活该被她设计?活该被她祸害门庭?
她冷眼看着,心里难以起半点波澜。
宋引玉实在不想把眼前的女子和谢临安扯在一切,她也并不想帮她塑造一个痴情不悔的人设,所以淡淡地说道:
“那关谢家何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并不是你犯错的理由。
你嫡母不慈,你该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我能找谁?谢夫人我不是你,生来衣食无忧,父母疼爱。
我无人可依,只能自己搏一个出路。”
宋引玉想笑,这是你弱你有理是吧,既然这样,那她更有资格发言了:
“你能找你父亲,你父亲不管事,你可以找你族中耆老。
若还是没人管,你能去报官,能去找御史参你父亲母亲。
另外陈三姑娘未经他人苦,莫要说什么别人活得好,然后理直气壮去伤害别人。
你约摸是不知道,我从出身就没正经过过日子。
每日都是泡在药罐子里,三天两头往阎罗殿跑,与我相比,你起码还健健康康活着。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别那么仇视你认为比你活得好的人。”
陈三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怔怔站在原地。
宋引玉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开始往回走。
只是走了两步,她脚一停转身对陈三姑娘道:
“对了,听说今日是你嫡母把你丢在谢府门口的。
想来今日的事,你嫡母也是有份参与的,你可以不用去找御史参你父亲母亲了,因为这事我会去做。
我爹就是御史,我会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他,让他上述给皇上替我们做主。”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宋引玉便回了府里,没再给陈三姑娘一个眼风。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大长章来了,来得稍微迟了点,明天早点(捂脸)感谢在2021-08-1211:39:28~2021-08-1300: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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