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真走了一截路就没走了。
他站的地离她不远,目光朝她看着。
像在等着她跟来。
但她脚步没动,没有跟过去。
数秒后,他笑了笑,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抬手拦下一辆出租。
绿皮出租车挤进热闹的车流里,很快被繁华夜色所淹没。
她看着他刚刚站的地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心口一阵阵的绞痛。
直到曾繁清又打了通电话过来,她才想起他们还等着她回家。
她转过身,赶紧去便利店买了一罐旺仔牛奶。
回到家,沈邻溪和曾繁清都在客厅。
客厅的水晶灯、过道的壁灯和四处的吊灯全都亮着。
灯火通明,将两人脸上的担忧照的一览无余。
曾如初心里一阵愧疚。
贸贸然的出去,害他们担心了。
她以前太乖,从没干过大晚上出去买饮料这种事。
还一声不吭地就出了门。
头一遭出现这种事,夫妻俩都有些提心吊胆。
曾繁清看她手里拿着的红罐子,扶了扶额,“你要是喜欢喝这个,跟舅舅说啊,舅舅知道不就给你买几箱回来放着了。”
曾如初小声解释:“……就、就是突然想喝了。”
曾繁清忍不住:“那你等白天去买都等不及了啊?”
曾如初:“……”
沈邻溪听到他话里的火气,怕他说什么重话,赶紧让曾如初回去睡。
曾繁清缓了下语气,又嘱咐了句:“下回要是晚上再出去,记得跟你舅妈说一下,在家里没看到你人吓坏了。”
曾如初点头说好。
沈邻溪回房后,无奈又好笑,“这孩子怎么突然馋嘴了,大晚上出去买饮料。”
曾繁清叹口气:“这小丫头最近怪怪的,养个女儿就是这么担惊受怕,这要是曾忆昔大晚上莫名其妙跑出去,看我不揍他。”
沈邻溪呛他:“你看看他是不是搁那傻站着让你揍?你那儿子说俩句就不耐烦了。”
曾繁清想想也是,刚刚要是曾忆昔,必定会他呛一句,“我不就出去买瓶饮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要是曾忆昔,他反而还不担心。
说到底,他们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曾如初,在她吃穿用度上甚至比对曾忆昔更上心。
但终究又不是亲生的,亲生的自己打俩下骂几句不碍事,眼前这个还不能说重话。
磕着绊着也更为紧张,怕不好跟逝去的人交代,也怕活着的人说他们俩没好好待这孩子。
回房后,曾如初走到窗边。
曾繁清买这房的时候就图清净,他们这栋楼离外面很远。
她根本看不到那条路上的一点动静。
脑子里不禁又想到傅言真后面的那个眼神。
她手指蜷紧,抑制不住的慌张。
没多久,便走回书桌前,拿过手机给傅言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她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是回家吗?”
“不然呢。”傅言真声音很淡,透着一点倦意。
“……对不起。”她现在有点后悔,为她没去那个聚会,为她没陪他走走……
“对不起什么?”傅言真淡嗤了声。
“刚刚我舅妈打电话……所以没能陪你走一会儿。”曾如初解释。
隔了好几秒,傅言真“嗯”了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机快没电了。”他说。
“……好,你回去早点休息,”曾如初想到他刚说不开心是因为她,所以又说了句,“你今天很棒,很多人都给你加油说你厉害,你不要……不要因为我不开心。”
沉默几秒,傅言真问了句:“那你给我加油了吗?”
曾如初:“嗯。”
“喊我名了吗?”
“……嗯,”曾如初说,“我喊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点笑声。
“喊几遍了?”他问,吊儿郎当的语气。
“不记得了,我喊了好多声。”曾如初实话实说。
“好多声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她还没察觉话里的暧昧,脑子只想着别让他不开心,“是啊,嗓子都哑了。”
语气不自觉地,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傅言真又笑了声。
“……啊?”她刚刚只顾着看他脸色,一时很慌。
“喊我名喊的嗓子都哑了,”他叹了口气,“这不得买杯奶茶啊,这么辛苦。”
“……没关系的,我自己买了旺仔牛奶。”曾如初说。
傅言真低低的笑,“小傻子。”
“……你还骂我。”
“这是骂?”
“……就是。”
“我手机要自动关机了,”傅言真说,“回家给你打。”
吃饭那会儿,他人在曹营心在汗。
一直玩手机,将电快玩没了。
“嗯。”曾如初乖乖应了声。
她躺床上,想着傅言真刚刚的笑声。
所以,他这是又开心了吗?
蓦地,她的心情也跟着舒展。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接到傅言真电话。
他们从说到凌晨两点,手机余额提示不足,她才把电话挂了。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
吃完中饭,她要出去一趟。
傅言真喊她。
电话里,他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她说没特别想去的。
傅言真后面说:“那你就来陪我练箭。”
他年末有场很重要的比赛,全国性的大赛。
她背着书包来到俱乐部,傅言真这回在门口等她。
旁边还有几个男的,一看到她就笑,“呦,普通同学又来啦?”
曾如初:“……”
傅言真看她脸红的快抬不起来,脱下外套扔她脸上,然后拽着她书包带将她带进屋。
其实这样更招摇。
一路上都是笑声。
她没敢拿下傅言真的外套。
任它挡着脸。
直到进了屋,傅言真这才把罩她脸上的外套摘了下来。
一看,这脸红的像猴屁股。
“普通同学也不好意思啊?”傅言真笑话她,“脸红成这样?”
“……闷的。”曾如初背过身子,往里面的休息室走,却发现打不开门,钥匙在傅言真那里。
傅言真叹了口气,跟着过去,帮她把门打开。
闷闷沉沉的笑声刮着她的耳。
又在笑话她。
跟在他身边这些天,曾如初才发现,他其实不是不学无术。
傅言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且很认真的对待他决定要做的事。
他们一个在外面练箭,一个在里面写作业。
她写完作业出来找他,也不打扰他节奏,自己找个地儿坐下,安静看着他练习。
她一时间想到顾城的那首《门前》: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就这样看着他,她就觉得很美好。
甚至是一种比美好更深沉一点的体验。
她没发出一点动静,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后面是傅言真自己心不在焉看了过来。
他看她好几秒,然后放下弓把,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曾如初以为他要喝水,把一旁的矿泉水递给他。和往常一样,盖子也给拧开了。
傅言真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放下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曾如初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也注意到他脸上有汗,走回休息室从包里拿出湿巾,回来递给他。
傅言真并不接,微扬着头,噙着点笑看她。
眼神里写着:“你帮我擦。”
情愫像水雾一点点洇湿这一隅。
连飘来的冷气都沾着点暧昧。
被他眼神所蛊惑,曾如初慢慢蹲下身,捏着纸巾去帮他擦拭。
从额角到鼻梁,最后到下颌,就差一点就将这些全擦了。
差一点,是因为她手腕被拉住。
傅言真手劲很大,扣的她都有些疼。
她蹙了下眉,他有所觉察,稍稍松开了些。
她抬眸看他:“怎么了?”
傅言真扯了下唇:“这回觉得自己,像个有女朋友的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
一直都是他在逼着她干这干那。
人前跟他装不熟,在班上也很少主动跟他说话,连头都不回个几下。
真就像做贼一样。
傅言真用了点力,一下将她拽到跟前,坐在他腿上。
距离拉的极近。
他眼睛游移的路线和她刚刚动作的路线一致,只是最后停留的点不一样。
傅言真看着她的水水润润的唇,眸子很暗,没多久,喉结上下一动。
曾如初觉得紧张,身子开始挣扎。
傅言真又使了劲,笑了声,“怕了啊?”
曾如初:“……”
“不亲你哦,抱一下可以吗?”他说。带着点妥协的意味在问。
她看着他的眼,最后讷讷地点了点头。
傅言真手臂屈着,揽住她肩头,将她扣在怀里。
微弓着腰,下巴抵上她额头。
轻轻摩挲了两下。
“好香。”他说了声。
“……”
“你好香。”
“……别说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
空气静谧。
心跳和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还嚼着口香糖,这回不是薄荷味的,是有点偏甜的西柚味。
淡淡的果香溢到她鼻尖。
不知抱了多久,他的体温早已蔓延到她衣料上,渗进她身。
屋里开着冷气,她还是热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问了句,“你还练不练了?”
傅言真笑了笑,声音暗哑,“练个锤子。”
“……那你这不是喊我过来看你偷懒吗?”曾如初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他稍稍松开,捏住她下巴,打量着她脸上这羞恼的小表情,存心逗她,“陪我一下,浪费你时间了,耽误你考大学了是吧?”
曾如初知道他开玩笑,却也顺着话茬子说:“是啊,你耽误我考大学了。”
傅言真笑了声,抬手将她鬓边的发拨至耳后,又捏了下她鼻尖,“你说你,这么爱学习,好端端地转来我们雅集做什么?”
曾如初:“……”
“你这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他脸皮厚,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
“……才不是。”
“那你说说,你这小学霸,为什么来我们雅集这败类扎堆的地方。”他又蹭了下她额头,“还被我这社会败类给缠上了。”
他知道外面怎么说他们雅集,那些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不少。
也确实,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懒得往自己脸上贴金。
曾如初打了下他的手:“……你不是败类,别这样说自己。”
傅言真挑了下眉。
“实验才有败类,”曾如初撇了下嘴,“可比你坏多了。”
傅言真眸光一凛。
曾如初半天没听到他说话,抬起眸想看看,却冷不防撞上他森寒的眸光。
“……”
“你在那边,”他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
“谁?”他又问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阳光”和“我是胖胖”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