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沉默良久，打破这宁静的是李沛之的咳嗽，宁玉尘赶紧起身去端了痰盂过来伺候，又是给他顺背又是端水。</p>
李沛之形容枯稿，脸上毫无血色，先前在秦修然等人面前还能勉强维持形象，眼下一天的劳顿下来，已是极限了，这般模样若被任何敌军窥见，都会知道起义军是真的势弱了。</p>
他抓着宁玉尘的手说：“玉尘，我大限将至......”</p>
“姑父莫要这样说。”宁玉尘心里很不好受，满嘴的苦涩。</p>
“我的身体我是清楚的。”李沛之苦笑，“天字军早知我境况，早未来，晚未来，待我被多方军队攻打得心力交瘁，难以为继之时，却来了。”</p>
“庄荣渊满纸信上，都是在说当年情份，说我拜在平昌王门下的早年之情。是，他是说得没错，当初会扛起反旗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有庄荣渊的劝说和鼓舞，甚至一开始我们起义军也是为了策应他们天字军而起，但是很多事此一时......咳咳，彼一时啊。”</p>
“他知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王，心自然是被灌满了，如何还肯再屈就他之下。”李沛之将那封信拿给宁玉尘，“这大概也是他一开始不肯出兵相援的原因吧。”</p>
宁玉尘叹了口气，乱世中没有谁对谁错，成者为王败者寇罢了，天字军的做法并不过分，甚至合情合理，若是局势调换，势微的是天字军的话，起义军也一定会这样做的。</p>
“你怎么看？”李沛之问宁玉尘。</p>
宁玉尘垂下眸说：“若当真打起来，两军对战，我起义军短时间里也未必会输，一来他天字军是长线作战，后补未必能继得上；二来我起义军纵是眼下势微但这些年的积力还是有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天字军再强悍想吃掉我天字军没个一年两年的也未必能成。”</p>
“可是，天字军拖得起，我起义军拖不起，说白了，若战，就算是拖些时间，我们也是个输字。”</p>
这一点宁玉尘不可否认，所以他一直紧皱着眉头。</p>
李沛之又道：“更何况眼下我们不是只有天字军一处敌人，好几处叛军都想联合对付我们呢。”</p>
确实，四面楚歌，形势不容乐观。</p>
“那些宵小，不过是想借着姑父病重，起机起势罢了。”</p>
虽然话这样说，可李沛之的一病不起确实是对起义军的一记沉重打击。</p>
李沛之握着宁玉尘的手说：“玉尘，非我不认可你的能力，只是三军主帅你有其才，运筹帐内稍有不济，内外那么多的属下大臣，个个都拿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你，如今是我还没死，我若死了，借势逼宫者绝不止一二。”</p>
这话宁玉尘明白，他年纪终究尚小，起义军里那些老辈，特别是跟着李沛之从年轻时候为官到一路至今，拿大托乔的大有人在，他是打仗一把好手，可要一个人对付那些老油条，却实有不足。</p>
李沛之怕的就是他一旦去世，以宁玉尘在起义军之势，哪怕是谢云昭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也无法跟那些老臣相抗衡。</p>
与其到时内乱到自崩，不如现在寻求安妥的去处，给起义军一个圆满的归结。</p>
“所以姑父的意思......”</p>
李沛之倒在床上，望着床帐叹息：“我这一生也算是起起伏伏，本以为可以在乱世更精进一步，但没想到当初的八军联盟作战，已是我的人生最高峰，也罢。”</p>